格蕾丝(第7/8页)

“吉姬吉姬吉姬吉姬吉姬。这是青蛙叫的声音。你妈给你起的什么名字?”

“她吗?她给我起了她自己的名字。”

“那是……”

“格蕾丝。”

“格蕾丝。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吗?”

没有。根本没有。若是曾经有一天早晨,仁慈和好运逃之夭夭,优雅(格蕾丝原文为Grace, 意为“优雅”。)本身可能还得保持。然而优雅又从何而来,来得有多快呢?在察觉到和随之跟过去之间的那个神圣的空间,优雅到底能不能够溜过去呢?

是那个把胸部像浅盘里两个烤蛋糕一样献上的沮丧女人,把那男孩眼中的兴奋劲全部吸引过去了。吉姬看着他想尽量不去凝视,然而一次次都失败了。他说他名叫K.D.,说话时一个劲儿欣赏她的脸蛋和胸口衣服的开口处。对方这种劲头是她所期待的,此时在心中浮现并激起快乐——通常都是如此。但她想起一小时之前醒来时看到的那幅画,当即就了无情绪了。

吉姬不愿睡在刚刚死过人的二楼,便在由游戏室改装成的办公室里挑了一张皮沙发。由于没有窗户,又指望不上不再有的电灯光,这间屋子倒有利于长时间地沉睡。她一上午都睡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午后,可屋里仍然昏暗,比她入睡时也亮不了多少。在她前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蚀刻版画,前一天她在宅子里四处巡视时竟然没有看到。此刻,借着从过道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那幅画隐隐约约地进入了她的视线。是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满脸颓丧的表情,一双眼睛透出乞求的神色,伸出的双臂捧着一只浅盘,那是她奉给一位爵爷的贡品。吉姬踮着脚尖走过去,凑近细看那个面孔上似乎写着“我放弃了”的女人是何许人。在镀金画框的一个小嵌板上镌着“锡耶纳的圣凯瑟琳”字样。吉姬笑了——铜制的男性生殖器在箱子里,奶头样的布丁却暴露在盘子里——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因此,当她前一天在镇上见到的那个小伙子把汽车停在厨房门附近并按响喇叭时,她对他的兴趣已经到了厌烦的边缘了。她站在门洞里,边吃涂了果酱的面包,边听他说话,并看着他眼中的斗争。

他的笑容很可爱,嗓音也很动人。“我在这一带开着车子到处找你。听说你在这儿。我想你或许还没走。”

“谁告诉你的?”

“一个朋友。呃,是一个朋友的朋友。”

“你指的是那个开灵柩车的人?”

“噢,唔。说你改了主意,不去火车站了。”

“这地方消息传得倒挺快的,尽管别的事都慢慢腾腾。”

“我们可以随便走走。想乘车兜兜风吗?你想多快就能多快。”

吉姬舔掉拇指和食指上的果酱。她向左边的菜圃看过去,觉得瞅见了远处有金属闪烁,或许是一面镜子的反光,又像是州警的墨镜。

“给我一分钟,”她说,“我要换件衣服。”

在游戏室里,她穿上了一条黄色的裙子,上身是一件深红色的衬衣。然后她查了一下她的占星表,把她的东西(和几件纪念品)塞进背包,上车后把包扔到后座上。

“嗨,”K.D.说,“我们只是兜一小圈。”

“好吧,”她答道,“可是谁知道呢?说不定我还会改变主意。”

他们在蓝天下行驶了一英里又一英里。吉姬乘火车或长途汽车时并没有好好观赏过风景。在她看来,外面没什么风景可言。不过坐在英帕拉车里高速行驶,更像是乘DC-10飞机巡航,除去天空再无其他——不可忽视的、专门定制的、设计师设计出来的天空。也说不上空无一物,而是充满了呼吸,而且所有的眼神都意味深长。

“这裙子是我见过最短的。”他又绽出了那可爱的笑容。

“迷你的,”吉姬说,“在现实世界里,叫作迷你裙。”

“穿这种裙子,是不是招人盯着你?”

“盯着。开着车追好几英里。造成撞车事故。说话犯傻。”

“你一定喜欢这样。想想也是,穿这种短裙的目的就是如此嘛。”

“你介绍你的衣服,我会介绍我的。比如说,你在哪儿买的那条裤子?”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没有。听着,你要是想抬杠,就把我拉回去。”

“不。不,我不想抬杠,我只想……兜风。”

“是吗?开多快?”

“告诉过你了,尽我所能。”

“开多久?”

“你想多久就多久。”

“多远?”

“一路。”

米基说,沙漠中那对情侣挺狂热。他说,你从任何角度看去,他们都背衬着天,动啊,动啊。吉姬想,骗子,不是这片天。这里的天比什么都大,包括一个用托盘盛着她乳房的妇女。

玛维斯把车驶进靠近厨房的车道时,刹车踩得太猛,她的包从座位上滑落到了仪表盘下面。坐在园中红椅上的人是全裸的。她看不到那人被帽子遮住的脸,不过知道没戴墨镜。她离开刚刚一个月,后面的三个星期都等不及要回来了。她自忖,准是发生了什么事。是母亲。是康妮。在刹车的吱吱声中,阳光中的人动也不动。只是在她关上凯迪拉克的车门时,那人才坐直身子,把帽子向后一推。玛维斯叫着“康妮!康妮?”,匆匆跑向园子边缘。“你到底是谁?康妮在哪儿?”

那赤裸的女孩打了个哈欠,捋了下刘海。“玛维斯?”她问。

玛维斯知道人家认识她,至少还跟她说了话,心里松了口气,便压低声音说:“你这副模样在这外面干吗?康妮到哪儿去了?”

“什么模样?她在屋里。”

“你没穿衣服!”

“是啊。那又怎样?你想抽烟吗?”

“她们知道吗?”玛维斯的目光瞥向房子。

“女士,”吉姬说,“你是在看以前从没见过或你没有的东西呢,还是你是个穿衣癖或什么?”

“你来啦。”康妮朝玛维斯大张着手臂走下台阶,“我想念你。”她们拥抱着,玛维斯听到了那女人抵着自己胸口的心跳。

“她是谁,康妮?她的衣服呢?”

“噢,那是小格蕾丝。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天来的。”

“去世了?什么时候?”

“到今天已经七天了。七天。”

“可我带来了东西。全都在车里呢。”

“没用了。反正对她是没用了。我的心都碎了,如今你回来了,我有些想做饭了。”

“你们一直没吃东西?”玛维斯向吉姬冷冷地扫了一眼。

“吃过一点。葬礼食品。不过现在我要做些新鲜饭菜了。”

“东西有的是,”吉姬说,“我们简直碰都没碰——”

“你把衣服穿上!”

“你亲亲我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