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18/18页)

天国的父啊,她就这样弃我而去了;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从未弃我而去,因为她从来就不曾属于这里。

您记得我们是如何被创造出来,以及用什么材料创造的,对吧?我来跟您说说小女孩们的乳房吧。我要为这种不恰当(是这样吗?),为在尴尬的时间和地点爱慕她们的不合时宜,为爱慕本家族成员的恶俗口味而表示歉意。我需要为爱慕陌生人而道歉吗?

然而您同样有疏忽,主啊。您怎么可以允许这一切发生呢?为什么我会把投向您圣体的沉思的目光移开,深深地沉浸到对她们肉体的遐想中呢?那些花苞啊。那些幼树苗上的花苞。你知道,她们很卑贱。卑贱而又娇嫩。卑贱的小花苞抵抗着不让人触碰,橡皮似的反弹着。可她们又很主动。引诱我放胆去抚摸。命令我去抚摸。一点儿都不羞怯,完全不像您想的那样。她们向我主动出击,是的,出击。胸脯纤细如指的小姑娘们啊。主啊,您可曾见过她们?我是说,亲眼见过她们?谁见了都会怦然心动。您,她们的创造者,一定认为即便只是一个想法,她们已然美丽可爱—那么当这个想法化作现实时会美丽可爱多少倍啊。您应该记得,我的手和嘴无法离开她们。甜中带咸。犹如还未熟透的草莓,上面洒满飞跑的日子和蹦跳的时光留下的晶莹的咸咸的汗珠。

对她们的爱—触摸、品尝、感觉她们—绝不仅仅是轻浮奢侈的人类恶习,对我来说,这是替代之举。替代父亲,替代神父,替代维尔玛,这是我刻意的选择。可我没有加入教会。至少我没有那样做。那我做了什么呢?我告诉人们我洞悉您的全部秘密。我汲取了您的力量。这并非彻头彻尾的谎言,但它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承认,我从来都不应该用巧妙措辞、精心设计、冠冕堂皇的谎言来换取金钱。可是请您记住,我痛恨这个。我绝不嗜好谎言也不贪恋金钱。

可是请想想:那个离开旅馆客房的女人。

请想想:在群岛上度过的青春年华和美好时光。

请想想:她们渴盼的目光和更加渴盼的乳房。

请想想:我多么需要一个心安理得的恶习来阻止我去了解自己不堪忍受的事情。

请想想:我是何等痛恨和鄙视金钱。

现在,请想想:不是因为我遭到遗弃,而是因为我的仁慈,那个黑人小女孩今天莫名其妙来找我了。主啊,告诉我,您怎么可以让一个小女孩如此长久地孤独,以至于最终向我伸出求救之手?您怎么可以这样?主啊,我为您哭泣。正因为为您哭泣,所以我必须替您代劳了。

您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吗?蓝眼睛。一双全新的蓝眼睛,她说。就像在买新鞋子似的。“我想要一双全新的蓝眼睛。”她肯定为此向您祈祷了很长时间,您却没有回应。(这个习惯,我本来可以告诉她,这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曾被约伯打破过—但仅有那一次。)她来找我要蓝眼睛。她手里有张我的名片(现随信附上此名片)。顺便说一句,我在上面写的是米卡—米卡·埃利休 ·惠特科姆。可大家管我叫皂头牧师。我都搞不清我是怎么或为何获得这个绰号的。是什么让一个名字比另一个名字更能贴切地描述某个人?难道名字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吗?难道某个人的名字能代表他的全部?难道这就是为什么摩西向您提了一个最简单最友善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的原因,而您却不正面回答,只是像大力水手那样说了一句“我就是我”的原因?我就是我的样子?您害怕说出自己的名字,是吗?害怕有人因为知道名字就知道了您?害怕那样他们就不再惧怕您了?真的没关系。不要气恼。我不是有意惹您生气。我都懂。我也是个坏人,一个不开心的人。可是有一天我终将死去。我过去总是那么善良。为什么我注定要死去呢?那些女孩。那些女孩是我唯一的留恋。您知道吗,当我抚摸她们结实的小奶子,轻轻地啃咬它们时,我觉得那是在表示友好?我不想亲吻她们的嘴,跟她们同床共枕,或是给自己娶个小新娘。我完全是为了寻开心,但又很友好。不像报上说的那样。不像人们风言风语传的那样。她们毫不在乎。毫不在乎。记得后来有多少女孩又来找过我吗?甚至都没人想弄明白这个。如果我伤害了她们,她们还会再来吗?有那么两个,朵瑞和糖宝贝会一起来。我给了她们糖和钱,她们嘴里吃着冰激凌,两腿张开让我跟她们玩。感觉就像聚会。一点都不恶心,一点都不肮脏,没有任何臭味,没有一丝呻吟—只有小女孩和我轻柔的白色笑声。她们毫无那种眼神—那种意味深长的滑稽眼神—那种意味深长的维尔玛式的滑稽眼神。没有那种让你事后感到肮脏的眼神。那种让你联想到死亡的眼神。跟小女孩玩让你感到的是纯粹的干净、舒服和友善。

主啊,您一定要明白这点。您说过:“让小孩子来找你吧,不要伤害他们。”您忘了吗?您忘了孩子们吗?没错,您是忘了。您让他们三餐不继,坐在马路边为身旁死去的母亲而哭泣。我见过烧伤、瘸腿、行动不便的孩子。您忘了,主啊。您忘了怎样以及什么时候该做个称职的上帝了。

这就是我要给那个黑人小女孩换一双眼睛的原因。我没有碰她,哪怕一根指头都没有往她身上放。但是,我给了她她所需要的蓝眼睛。不为快感,不为金钱。我做了您没有做、不能做也不想做的事:我看着那个丑陋的黑人女孩,我爱她。我扮演了您的角色,而且演得很成功!

我,我创造了一个奇迹。我给了她眼睛。我给了她蓝蓝的,蓝蓝的,两只蓝眼睛。钴蓝色的眼睛。正是从您蓝色的天国中获取的一丝蓝色。别人都看不见她的蓝眼睛。可她自己会看见。从此以后她会生活得很开心。我,我认为这样做合适又正确。

现在您肯定很忌妒。您忌妒我了吧。

您看到了吗?我,同样可以创造。不像您那样始创万物,但是创造就像一瓶浓烈的葡萄酒,品酒者从中获得的要比酿酒人多得多。

仿佛汲取了琼浆玉液,从此,对于您,对于死亡,甚至对于生活,我不再惧怕,维尔玛无所谓了,爸爸无所谓了,大小安的列斯群岛无所谓了。完全无所谓了。完全。

此致敬意

您的

米卡·埃利休·惠特科姆

皂头牧师把这几页纸折了三折装进信封。尽管他没有印章,但还是很想用封蜡。他从床下取出一个雪茄盒,在里面胡乱翻找。这里保存着一些他最珍爱的东西:住在芝加哥旅馆时从袖扣上拆下来的一块白玉;属于他并不了解的母亲的缀着珊瑚的Y形金挂件;维尔玛留在卫生间洗脸池边的四个大发夹;从一个叫宝珠的小女孩头上摘下的蓝色织锦发带;一个从辛辛那提监狱水池取下的锈得发黑的水龙头;某个和煦的春日在晨兴公园的长椅下发现的两颗珠子;一本依然能闻到栗色和深褐色香粉以及柠檬色雪花膏的陈旧的幸运哈特百货邮购目录。这些东西让他想入非非,忘了自己打算寻找什么。回想简直太费劲了。有个声音在他脑中嗡嗡响着,一股疲惫的洪流袭过全身。他盖上盒子,舒坦地躺在床上,安然滑入甜美的梦乡,在梦中,他就听不到一位老太太走出她的糖果店,发现一条叫鲍勃的老狗僵硬的尸体后发出的轻轻的尖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