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父亲(第5/6页)
“一九六四年的时候可能会用了。”
“不会的,他不会用的。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那个,圆珠笔就证明这是比较新的,对吧?更晚一点的版本。”白痴。
“你觉得是这样?”
“当然。”你这个无知的婊子。
“你说的可能有道理。好吧。你这么写,”留心闭上眼睛口述起来,“我将全部柴产(和下文“宗诚”一样,是留心的拼写和语法错误。)留给我亲爱的妻子留心黑夜……”
朱妮尔抬起头来,不过什么都没说。现在她知道为什么好男人不再喜欢她了,假如他曾经喜欢过她的话。“柴产”。他在听吗?他会不会笑了?他在这里吗?她不知道。肉桂面包不是他的味道。
“……她这些年来一直宗诚地陪伴在我身边。假如她不幸身故,她本人又没有留下遗嘱的话,一切则由……”留心停下来,微笑了,“寂寥·约翰逊继承。”
嗯。当然。朱妮尔迅速地写着。她模仿好男人的笔迹已然无可挑剔。“就这些吗?”她问道。
“嘘!”
“怎么了?”
“我听到什么声音。”留心睁大眼睛。
“我没听见。”
“是她。”
“克里斯廷?我什么都没听见。”
“你听不出来的。”
留心站起来,扫视一周,寻找着可以自卫的武器。什么都没有。
“别担心,”朱妮尔说,“如果她过来,我就——”
“真蠢!她会把地板和你一起掀掉!”她一把抓过朱妮尔手中的笔,等待着。她们都听见了梯子上传来的谨慎的脚步声。她们都看见了头顶,接着是脸,升到了光亮中。那双眼睛真可怕。克里斯廷进了房间,站着不动。要喘口气?在做决定?朱妮尔打破了沉默。
“嘿,您好,”她说,“您怎么会过来的?我们就在这儿找点东西。她写书用的,记得吧?要核对一下日期。研究就是这么个做法,人家说。”
就算听到她说话,她们也没有反应。克里斯廷还是一动不动。留心在移动,小心地踏出一步,又一步,笔攥在手掌和有力的大拇指中。她们彼此的目光都被对方所控制。开始的一阵阵内疚、愤怒、无力和绝望通通变成了仇恨,如此纯净,如此庄严,简直美丽,甚至圣洁。
朱妮尔的头从左边转到右边,像是在看网球比赛。她通过感觉而不是眼睛发现留心——留心除了面前一动不动的人影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正在向什么地方走,一次只落下一小步。小心翼翼地,朱妮尔用靴尖把那块地毯拖向自己。她没有看也没有叫,只是转过来对克里斯廷微笑。克里斯廷的血液涌动的声音比那破碎声更响,因此坠落就仿佛发生在无声电影里一般,柔软而扭曲的手根本无望抓住朽坏的木头,像电影里总演的那样淡入了黑暗中,被抛弃的感觉释放的孤独如此不堪,竟让克里斯廷跪了下来,凝视着楼梯下拱起的身体。她跑下梯子,跑过走廊,进了房间。她再次跪下,把留心翻过来抱在怀里。在楼上洒下的光中,她们寻觅着彼此的脸。那圣洁的感觉还在,也依然纯净,不过此刻已然变化,被欲望所淹没。古老,衰败,却依旧尖锐。阁楼的灯灭了,她们也听见了靴子跑动的声音,汽车在发动,但她们既不惊讶,也不关心。这里,在小姑娘的卧室里,一具倔强的骸骨正在苏醒,在咔咔作响,重新恢复生机。
烤面包的香气太浓了。肉桂的味道。他不在那里。尽管朱妮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她相信他会笑的,如果她告诉他,并且给他看那傻瓜老婆以为有用的伪造菜单,还有朱妮尔为了防止那真的生效而做的篡改。对不起,寂寥。她使劲踩了下油门。这个尝试大胆而突然,毫无预谋,但也许结果会像她梦想的那样。倘若她们中的一个或两个出来了,她就说她是跑出来求救什么的。不过她首先得去莫纳克街,找到他,和他分享她的兴奋与机智。她停了车,跑下台阶。厨房门大开着,冷风就这么吹进来。克里斯廷走的时候想必不仅匆忙,而且激动。她没关灯,也没关烤箱,烧干了的羊腿被焦了的酱汁粘在盘子上。朱妮尔拧上开关,然后在各个房间里徘徊,烧焦的肉味让她很恼火,因为那掩盖了他身上古龙水的味道。他无处可寻,甚至不在他的书房里。因此她直接去见他。很好。就在这里。在留心的床前微笑着迎接她。她的好男人。
罗门骑车从莫纳克街进了车道。他把自行车靠在车库门上,发现奥斯莫比轿车冒着热气。他摸了摸发动机罩。还是热的。他敲门,朱妮尔去开门,那时他觉得她真是世上最美的人儿了。她的头发和他初次见她时一样,柔软,张扬,混杂着威胁与邀请。科幻般的眼睛很明亮,她露出第三十一号微笑。他们站在那儿亲热起来。直到朱妮尔带他上了三楼的卧室,他才想起来问问那两个女人的去向。
“看我弄了什么。”在留心的床上、那个男人的照片下面,朱妮尔用胳膊撑起身子。她一丝不挂,手里晃着一张折起的纸。罗门没去看那张纸。
“柯西太太呢?我从没见她出过这个房间。”
“去看她外孙女了吧。”朱妮尔笑道。
“什么外孙女?”
“住在港口的,她说。”
“开玩笑吧?”
“过来,”朱妮尔拉开床罩,“把衣服脱了,上来。”
“她会发现咱们,姑娘。”
“肯定不会。来吧!”
罗门不想在墙上那张脸的注视下做,因此他把朱妮尔拽进卫生间。他们把浴缸里放满水,想试试在水里是什么感觉。束手束脚的,他觉得。不像他想的那么妙,直到他们假装要淹死彼此。他们泼着水,互相骂着下流的话,最后像筋疲力尽的三文鱼一样分开,在浴缸的两头喘着气。他挪到笼头侧面,她把头靠在浴缸边上。
罗门感觉自己很强大,又感觉自己要融化了。他把手伸进水里,抬起朱妮尔畸形的脚。她害怕了,试着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但是他紧抓着不放,仔细地看着被轧得面目全非的脚趾。然后他低下头,举起脚掌放在舌头上。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她软化下来,顺从了,因此当他抬起头时,发现她那双科幻般的眼睛竟失去了生命的神采,感到非常惊讶。
之后,他躺在留心床上的被子下面打了个盹,醒来时他说道:“说真的,她们在哪里?”
“在酒店。”
“干什么?”
朱妮尔告诉她在阁楼上发生的事。她听起来好像电视新闻播音员,漠不关心而又装腔作势地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你把她们丢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