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3页)
学生都很喜欢海尔森的休憩亭,可能是因为这类建筑让我们联想起小时候图画书里经常看到的可爱小屋子。记得我们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还经常请求监护人下一堂课从一般教室改到亭子上课。后来,等到我们升上中学部二年级,差不多十二、十三岁的时候,如果想要躲避海尔森的一切,这座亭子就成了妳与好朋友的秘密藏身之处。
这座凉亭可以同时容纳两个团体,又不至于互相干扰,夏天时外面走廊上还能提供第三个团体使用。但是一般人理想上总是希望能够单独使用这个地方,所以常得耍些手段,有时也常会因此发生争吵。监护人时常告诫我们要有礼貌教养,但是实际上,一个团体中总是需要有些个性坚定的成员,才有机会在休息时间或自由时段取得凉亭的使用权。我自己虽然不算懦弱,但是我们当时之所以能够经常到凉亭休息,大概是因为鲁思的缘故吧!
我们这个小团体一共有五个人,如果珍妮也加入的话,就有六个人:通常我们只是随意地坐在椅子或板凳上谈天说地。某些对话只有躲在亭子里的时候才会出现,我们可能会互相讨论心中的焦虑,有时说到最后会放声大笑作罢,有时彼此之间也会发生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大多数的时候,待在凉亭可以让我们和亲密好友一起放松心情。
回想某天下午,我们一行人站在凳椅上,挤在高大的窗户旁边,那儿可以清楚看到北游戏场,场上有十来个同年级的男生和中学部三年级的男生聚在一起踢足球。那天阳光灿烂,不过先前想必下了场雨,我还记得阳光亮闪闪地照射在泥泞的草地上。
我们当中有人说,不应该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偷看,但却没有一个人后退一步。鲁思接着说:“他没有发现啊!你们看,他根本没注意到。”
听着鲁思的话,我瞧了她一眼,想要看看她脸上是否因那群男生准备对汤米采取的行动,而露出任何不满。但下一秒钟却只听见她笑了笑说:“那个笨蛋!”
我这才明白,对鲁思和其他人来说,不管那群男生打什么主意,都和我们无关;无论我们认不认同,都不重要。那时,我们之所以全部聚在窗边,不是因为我们喜欢看到汤米即将再度遭到羞辱的模样,只是因为我们耳闻男生近来的阴谋,心里有点儿好奇,想要亲眼见到事件的发生。那段日子,男生之间的举动也仅止于这类肤浅的行为。对鲁思和其他人来说,这件事和我们毫无关系;事实上,对我而言,也是如此。
或者,其实我记错了。或许,即便那个时候,当我看见汤米在场上奔跑的情景,看见他因为再次为球队所接纳,脸上掩不住喜悦的神情,以及准备上场参与他所擅长的运动比赛的模样,或许我心里就已感到微微的刺痛。不过,我确实记得,那天汤米穿了上个月在拍卖会买来的淡蓝色休闲衫,那件衣服可是他的宝贝啊!还记得当时我心里这么想着:“汤米真是笨蛋,竟然穿那件衣服来踢足球。待会儿衣服弄脏了,看他怎么办?”于是,我大声地说,其实也没特别对着谁说:“汤米怎么穿了他那件衣服?那是他最喜欢的休闲衫呢!”
我想应该没人听见我的话吧,所有人全朝着劳拉哈哈大笑起来,劳拉是我们当中的小丑人物,她不断模仿汤米奔跑、挥手、呼叫、阻截的表情。其他男生在场上暖身,移动时故意表现出疲惫的模样,只有汤米一个人开心得不得了,一副马力全开、准备全速前进的模样。这回,我说得更大声了:“他要是弄脏了衣服,看他会有多难过。”这次鲁思听见了我的话,不过她大概以为我想拿这件事当笑柄,所以只是淡淡地笑了几声,加上几句讽刺的话。
后来男生停止踢球了,一群人站在泥巴里,胸口微微起伏着,等待球队开始挑选球员。尽管大家心里明白汤米比任何一个中学三年级球员更为杰出,最后球队所选出来的两位队长都是中学三年级生,两位队长丢掷硬币,决定第一选择顺序,赢的那位眼睛盯着全体球员看个不停。
“妳们看看他,”有人在我身后说道,“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第一人选,妳们看他那个样子!”汤米那时的模样真教人觉得滑稽,几乎让人觉得,是啊,如果他真的愚蠢到这种地步,那也是罪有应得啊!其他男生假装对这个挑选过程毫不在乎似的,一副不在意自己顺序的模样。有些人小声交谈,有些人重新调了调鞋带,有些则用脚在泥巴上画圈圈,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唯独汤米眼神迫切地看着中学三年级的男生,彷佛已经听到队长呼叫自己的名字似的。
挑选球员的过程当中,劳拉继续着她的表演,模仿汤米脸上每个不同的表情:从一开始充满生气的渴望;接着,过了第四次挑选之后,没有人选他,脸上开始露出疑惑和不安;直到后来,当他终于明白整件事情的时候,所展现出的痛苦与惊恐。我没有一直回头看着劳拉,因为我正专心看着汤米;不过我从其他人持续不断的笑声与怂恿劳拉继续模仿的声音当中,就能知道她当下的行动。接下来的时间,只剩汤米一个人站在那里,其他男生开始暗自窃笑,我听见鲁思说:“就快开始了,等一下喔,倒数七秒钟,七、六、五……”
她还没数完,汤米已经开始雷般轰地大叫起来,旁边的男生笑得更加嚣张,迈步跑向南游戏场。汤米也在他们背后跟着跑了几步,不过不知道他的本意是为了表达怒气而追赶上去呢,还是因为被留在原地觉得恐慌。不管怎样,他很快就停了下来,一个人站在场地内,睁大眼睛瞪着其他人,满脸涨红。他大声叫骂,高喊着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诅咒和辱骂。
我们看过汤米发脾气好几次了,所以从椅凳上走了下来,随意坐在凉亭里。我们试着开始谈点儿别的话题,但是背后却总是和汤米有关,我们一开始转了转眼珠子,试着忘了汤米的事,但是距离最后一次撇开这个话题可能才整整十分钟的时间,我们又全站回了窗边。
此刻场上已经看不到其他男生了,汤米也没有再针对任何人或任何事叨念个不停。他只是胡乱咒骂,并且朝向天空、风中,以及附近的篱笆桩,拳打脚踢。劳拉说,说不定汤米正在“排演他自己的莎士比亚剧本”呢。更有人发现,汤米每次发出声音,就会向外抬起一只脚,“好像小狗撒尿一样”。实际上,我发现自己也有同样的腿部动作,不过,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每次他一跺脚,就有几片泥土从脚底飞溅出来,又让我想到他那件珍贵的衣服,但是他离我太远,看不出衣服上是否已经沾到多处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