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3页)
“有啊,池塘就在妳后面,”汤米听来有点儿生气,这倒是让我意外。“妳一定记得的,如果妳站在池塘后面,背对着池塘,往北运动场的方向看,就会……”
我们听见屋内有声音便没再说话。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声音,大概是楼上传来的。接着便听见夫人下楼的声音,夫人说:“对啊,你说的没错、没错。”
我们等着夫人进到客厅,但是她的脚步声却从客厅门前经过,转进房子后面。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夫人说不定是准备茶和烤饼去了,待会儿她会全部摆在小餐车上推出来,不过这只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夫人可能根本忘了我们的存在,等到她突然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进来赶我们出去。后来,楼上一个男人的粗哑声音不知道喊了些什么,根本听不清楚,所以应该距离我们有两层楼的高度。夫人的脚步声又回到了走廊,她往上面喊:“我已经跟你说过要做些什么,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汤米和我又等了几分钟之后,房间后面的墙壁开始动了起来。我发现那其实不是一道墙,只是两扇滑动式的门,可以用来将格局较长的房间区隔出两个部份。夫人把门推开一半,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想看看夫人后面是什么,但只看到漆黑一片。
我猜夫人大概等着我们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夫人还是先开口说话:“你们说你们是卡西和汤米,我说的没错吧?你们是多久以前的海尔森学生啊?”
我回答了夫人,但是看不出来夫人究竟记不记得我们。她只是继续站在门边,好像犹豫着要不要进来。不过这时汤米又说话了:“我们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可是有件事情必须找您谈一谈。”
“这你们说过了,好吧,不必太拘谨。”
夫人伸出手放在她面前一组对称的扶手椅椅背上。她的态度有点儿不太对劲,好像不是真心邀请我们坐下。我觉得我们要是真的照她的话坐在椅子上,她可能还是继续站在我们背后,甚至双手也不会从椅背上移开。不过,当我们向她走了一步,夫人也往前移动了一下,或许只是我的想象吧,夫人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肩膀缩得紧紧地。我们转身坐下时,夫人走到了窗户边,站在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前,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好像我们现在正在课堂上,夫人是一位老师。至少当时在我看来是这样。事后汤米说他以为夫人好似要准备开唱,她背后的窗帘揭开之后,出现的不是外面的街道和通往海滨的平坦草地,而是巨大的舞台背景,就像我们以前在海尔森搭过的布景一样,甚至还有一排合唱团在后面为她合音。汤米事后说起这些,听起来真的十分滑稽,我重新回想当时的情景,夫人的双手紧握,手肘外张,的确像是准备开唱的模样。不过我怀疑汤米当时是不是真的有过这些念头。记得那时我注意到他也很紧张,一直担心他会不会说出一些胡涂话来。所以,当夫人还算客气地问起我们的目的,我立刻插进这个话题。
我起初大概说得不太清楚,过了一会儿,等我相信夫人会听我把话说完,便平静了下来,表达得较为清楚。几个礼拜以来,我不时在心里盘算要对夫人说的话,不论是长途开车旅行,或是安静坐在服务站的咖啡店餐桌旁时,没有一刻不在温习这些内容。一开始感觉非常困难,于是我有了一个计划:我把重点句一字一字地背诵下来,然后根据每个论点的顺序在心里划一个概念图。但是,当夫人此刻真的就在眼前,那些准备的内容多半都没有必要了,或者根本是错的。奇怪的是,虽然夫人以前在海尔森,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从外面来的对我们颇有敌意的陌生人,而今当我们再度面对她,虽然她的言行举止并未传达对我们的亲切,但在我眼中,她现在却像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比起这几年认识的人还要亲密的朋友……事后我们讨论起这个感觉时,汤米也有同感。因为这样,所以我在脑子里的一切准备都消失了,只是简单坦白地对着她说话,有点儿像是几年前我对监护人说话的态度;我告诉夫人我们所听到关于海尔森学生延后捐赠的传说,我们知道传说或许有假,也不指望一定会有任何结果。
“就算传说是真的,”我说,“我们想您可能也非常厌烦了,一大堆情侣跑来找您,声称他们彼此相爱。但若我和汤米对于这点如果不是非常确定,也不会来打扰您。”
“确定?”这是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之后,夫人第一次开口。我和汤米都吓了一跳,身体往后退了一下。“妳说你们很确定?确定你们真心相爱?你们怎么知道?你们以为爱是这么简单的吗?所以你们两个人彼此相爱、深爱着对方,你们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吗?”
夫人的语调听起来几乎像在讽刺,但是当她轮流看着我们的时候,我惊讶地看到她的眼里泛着泪光。
“你们真的相信吗?相信彼此深爱着对方?所以你们为了延后捐赠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来找我?”
如果夫人询问的口气是肯定的,而且好像这个想法根本是疯言疯语,那我一定彻底地感到绝望。但是听来却非如此。她说话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个她已经有了答案的测验题,甚至像是她已经多次采用相同的步骤测试其他的情侣。这点让我心里一直怀抱着希望。但是汤米可能非常着急,他突然插话说:“我们是为了您的画廊来找您的。我想我们知道您画廊的目的。”
“我的画廊?”夫人往后靠在窗台上,后面的窗帘因此晃了一下,她慢慢地吐了一口气。“我的画廊啊,你指的是我的收藏品吧!这几年从你们那里收集的所有那些画作、诗篇啊!收集这些作品,对我来说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不过我相信这是有意义的,我们都相信这份工作的意义。所以你们说,你们知道我们收集作品的目的,嗯,我倒是很想听听。我必须说,我一直以来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夫人突然把眼神从汤米转到我身上。“我是不是说得太远了?”夫人问。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回答:“不会,不会。”
“我说得太远了,”夫人说,“真是抱歉,只要提起这个话题,常常就会离题,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吧!年轻人,你刚才本来要告诉我关于画廊的事情是吧。来,请说,说给我听听。”
“有了画廊,您就可以分辨,”汤米说,“您就有了判断的依据。不然的话,又怎么知道来找您的情侣是不是真心相爱呢?”
夫人的眼神又飘到了我身上,可是我感觉夫人像在盯着我的手臂。我甚至低下头看看我的袖子上是不是有鸟屎还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