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3页)

她的呼吸已经变成了喘气,呼出的气体马上在她的眼睫毛上和帽子下结成了极薄的冰。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所有人迟早都会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

卢米看到杜卡走进了中心广场的咖啡店。她在外面等了几分钟才跟着走进去,这时杜卡已经聚精会神地在跟爱丽莎和卡斯培说话了。

现在卢米要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变成隐形人,不被任何人发现。好在她知道怎么让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卢米一进咖啡店就去了洗手间,脱下外套和毛衣,解开马尾辫,把头发编成一条松松的麻花辫,她从来都没有梳过这样的发型。她没有要咖啡,而是要了一杯茶。她翻看着女性杂志,虽然她一般都会选择体育或者电影杂志。她的坐姿也和平常不同,她歪着头,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们总觉得自己站在远处,只要根据衣服或者发型就能认出某个人。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可是实际上认出某个人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这中间可能有上百种甚至上千种的因素会影响你的判断:身高、站姿、走路方式、身体和脸部的比例关系、表情,甚至细微的表情都足以影响。那些细微的表情持续的时间很短,大脑根本不可能下意识地把它们一一记录下来。因此要假扮成另外一个人很难。有人甚至说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假扮成另外一个人,除非做整形手术再辅以多年的训练。

不过只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么你只需要对你自己做出一些小得令人吃惊的变化,就能消除你的特征。

如果现在有人知道卢米在咖啡店,刻意跑来找她,肯定能认出卢米,可是如果这个人只是草草地扫一眼咖啡店里的人,就像一般人看不认识的人那样,那么卢米在他的眼里就只是一个正在喝洋甘菊茶的、有点嬉皮风格的女孩。她的衣着打扮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此杜卡、爱丽莎和卡斯培也没有注意到卢米,虽然他们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他们三个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遇到了麻烦。

“这些东西我们该怎么处理?”爱丽莎问两位男生。

卢米进咖啡店的时候就注意到爱丽莎显得很憔悴。她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可现在几乎成了灰白色。眼睛下是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脸上的妆已经洗掉了,要不就是用化妆棉草草地擦掉了。染成白色的头发没洗,耷拉在脑袋上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搭配得一点都不时髦,仿佛她是随手抓了件衣服和裤子套在身上的。爱丽莎在学校从来都不是这副模样。她居然敢不化妆就上咖啡店,让卢米觉得简直是个奇迹。

爱丽莎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之一。她的言行举止更加让人坚信她的美丽。可是看到她这副又累又像受了惊吓的样子,卢米意识到美丽其实是用心雕出来的面具,而且这付面具最重要的成分并不是颜色得当的唇彩,或者专业化妆师画出来的眼影,而是足够的自信和一点点调情。爱丽莎的微笑总是让男生们脸红心跳,手心出汗。

到目前为止,卢米还没有搞清楚杜卡和爱丽莎的关系是什么性质。他们两个以前大概拍拖过,现在只是朋友,那种偶尔也会在一张床上过夜的朋友。爱丽莎用她的美貌把以表达能力为特长的高中里为数不多的男生们玩得团团转,可以称得上是天神下凡的杜卡自然是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可是有某种东西偏偏把杜卡和爱丽莎两个人粘在一起。也许他们认为自己是全校最受欢迎的男一号和女一号,所以才不愿屈尊和普通人交往。

“怎么处理?当然是留着它们啦,而且我们三个都得守口如瓶。”卡斯培说。

卢米琢磨着卡斯培是凭什么进入这所以培养表达能力为特长的高中的。这个男生似乎更醉心于逃课而不是上学。卢米听到下课的时候有人在走廊里说,如果卡斯培不痛改前非,可能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危险。卡斯培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引人注目的金首饰。他总是用大把的发胶把头发梳到脑后,他肯定把自己当作了自己生命中的戴着手指粗的金项链的土豪Rap明星,可是他的表演只能引发观众的同情而不是崇拜。卡斯培是个怪人,卢米还不知道他到底是个小丑还是小偷小摸分子,不过她已经纳闷了好久,爱丽莎和杜卡怎么会和卡斯培混在一起。

爱丽莎瞟了瞟四周,压低了嗓音:

“我们可不能留着那些东西。”

她的声音里透着惊慌。

“那你想怎么样?”杜卡问,“去告诉警察?”

卡斯培嗤笑了一声。爱丽莎的爸爸就是警察。因为这个,经常有人跟爱丽莎开善意或者恶意的玩笑。

“可那些东西不是我们的,只是碰巧到了我们手里。肯定有人很想要回这些东西,到那时候我们三个就惨了。”

爱丽莎想要说服两位男生。

“你用用脑子。我们现在有什么可做的?我们怎么能解释这一切而不被抓起来?我们那天晚上就应该行动了。”杜卡说。

“我们那天晚上是行动了啊。”卡斯培说。

“没错,而且那个行动方式真他妈聪明绝顶。”爱丽莎感叹。

“可是当时我们觉得那样做很合理啊。”杜卡说,“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只要我们说出去,我们就得把其他的一切都说出来。可我根本没有这么做的本钱。”

“我也没有本钱。”卡斯培附和。

卢米听到爱丽莎的指甲啪嗒吧嗒地在桌面上砸出了紧张的节奏。

“我记忆的画面太模糊了,我说不出来任何我敢完全肯定的东西。我记不起来哪个环节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早上我们家一片狼藉。我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我在什么地方发现了呕吐物。”

“你肯定有很多大扫除要做,免得你老爸发现你整个周末并没有乖乖地在家复习物理。”

卡斯培往后靠着椅背,脸上挂着笑。

“你是不是疯了?好在今天正好是清洁工来我们家打扫卫生的日子。他现在还在埋头苦干呢,我答应只要他按照平常的工作小时数打扫完,就给他双倍的工资。如果我能很清楚地记起一切,也许我可以……”

“给我们大家制造天大的麻烦?听起来真是个不错的计划。”杜卡的语气里开始多出了严厉与威胁。

爱丽莎沉默了一阵。旁边的桌子上那个玩愤怒的小鸟的人又过了一关,发出满意的低声欢呼。

“好吧。”爱丽莎说,“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说吧。暂时别说,看看以后会有什么情况。不过我想说,这件事让我感觉很糟糕。”

“也许你拿到你的那一份就会让你开心起来。”杜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