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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绝对,不可能,再,站起来。

“太棒了!同样的动作从左边再来一遍。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套路。我们现在再从头来一遍。”

卢米往旁边多走了两步,拿起毛巾迅速擦了擦眼睛和额头。接着格斗术健身操那鼓点像要把心脏都砸出来的伴奏音乐又响彻健身大厅。四十来个年轻女孩、两个中年女人和三个男人开始一起练习同一组步伐和击打练习,就像机器上已经严格设置好的零件一般。

卢米从大厅巨大的镜子里检查了一下,确定自己站的位置足够靠后,保护面具戴得足够靠上。

她的斜后方有个穿绿衣服、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孩偷偷看着她的动作跟着做。看就看吧。卢米知道自己绝对是整个大厅里练得最好的一个。她从头到尾都不折不扣地做着动作,她掌握了这套动作的技巧。

跳健身操的技巧。格斗术健身操说穿了也是一种健身操。跟着热门歌曲的节奏跳的一组动作,中间加入了一些不同武术类别的元素。足够简单的动作,跳操的人可以听着领操员的指令,在动作的间歇中和自己想象中的敌人进行虚拟格斗。只不过比普通的健美操多两分攻击性而已。

相对于普通的健身操,卢米还是更喜欢格斗术健身操。这种运动更让她大汗淋漓,让肌肉得到舒展,也很容易把自己带入正确的情绪。她并不想练什么真正的格斗术或者拳击术。她知道,当拳头陷入另一个人的肚子里时,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知道怎么能让鼻子喷血,而血沾到自己的皮肤上又是一种怎样奇怪的、热乎乎的感觉。她不想给自己击出的拳头找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目标。她还记得很清楚,打一个真正的人是什么感觉,虽然那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在学校操场里那个慢慢变得昏暗的蓝色的下午又回到了她的记忆里。记忆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舞动,她感到嘴里一酸,鼻子里闻到了甜甜的香水味。香水味里有玫瑰、香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檀香的味道。

就让雨把我淋湿吧。

卢米不需要雨水来打湿她那黑色的无袖背心。背心已经彻底湿透了。

上完格斗术健身操课后,她坐在更衣室里,让呼吸缓和下来,取下缠在手上的绷带。绷带缠在手掌和手腕上是为了起保护作用,也为了吸汗。不过绷带也是游戏的一部分,是道具,是疯狂的战斗者的角色的一部分。听话的女生会在上健身课前把它绑好。卢米也是其中之一。有人称它为“态度绷带”,有人是因为好玩,还有人是因为好奇而绑上它。

“新编的这套动作很不错。比以前那套难度大。”

卢米瞟了瞟说话人所在的方向。一个看上去比她小两岁的女孩坐在长凳的另一头,一边松着手上的绷带,明显是在跟她说话。女孩一头长长的红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辫。她的脸上和手臂上都是雀斑。一条黑色宽松的裤子,一件黑色的紧身背心,跟卢米穿的行头一模一样。卢米感觉到女孩的目光一直在盯着她的动作,不光是动作,还有她身体的曲线和肌肉的形状。她已经猜到女孩迟早会跟她说话。

“还不错。”卢米回答。

红头发女孩轻松自然地走到卢米身边坐下。她的汗味里隐隐透着CK一号香水和西柚味的沐浴液的味道。女孩继续解绷带,她的肱二头肌鼓出一团。她的肱二头肌上有七个雀斑,组成了几乎跟双子座的星座图一样的图案。

记忆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卢米的记忆。还有一个人也用CK一号香水,脖子上也刺着跟双子座的星座图一样的纹身。当时卢米把嘴唇贴在那个人的脖子上亲吻着那些星星是什么感觉?让嘴唇在北河二所在的位置停留得更久一些,猜测亲到北河三的时候,纹身的主人会不会忍不住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住卢米的手腕,亲吻卢米的嘴唇?

那一幕真的是去年夏天才发生的吗?卢米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

卢米抓住她的纯净水瓶子,长长地咕嘟了几口。女孩明显在等着她开口说话,等着她给出一个示意,示意女孩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没白来。她只需要稍微主动一点,但卢米看得太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会带来新的一轮的聊天,带来微笑,带来对方谨慎地邀请她一起去喝咖啡的提议,而她会冷淡地拒绝。

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也许永远都不行。

还是做朋友好了。她们两个都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们两个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躲避对方。

卢米永远都不能跟对方说,我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不能继续相处。她不能说真话,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撒谎,现在这样只能让她难堪,让她伤心恼火。

卢米决定节省她们两个的时间,不浪费女孩的感情,于是她继续喝水,一句话也没说。女孩不安地走动着,摸摸头发,然后说:“好吧。再见。”

卢米略微抬起一只手跟女孩告别。女孩拎起健身背包,在更衣室里另外找个了地方坐下。这样她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了。卢米无声地呼出肺里的气体。练完格斗术健美操后的欣快感消失了。湿漉漉的运动服贴在身上让卢米觉得有点凉。

我投降。刚才跳健身操时老师放的最后这首曲子还一直在卢米的脑海里响着,让她心烦。有些事情,她宁可放弃也不愿意去试一试。有时候,放弃对所有人都更好。

卢米坐在桑拿房里,难得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有一开始就往火炉上泼水,而是让她的皮肤恢复热度,让汗珠再次在皮肤上冒出,沿着脖子,后背一直流下去。对夏天和秋天的记忆似乎想随着汗珠一起冒出来,尽管她告诉记忆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任何时候都不是牵挂和思念的好时候。它们会缠住她,把她的心揉成一团,强迫她弯下腰。

淡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目光马上移开了,看着一边。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永远都不再见面了吗?”

“至少这一段时间不要再见面。你肯定能理解的,我想一个人度过这一切。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让你忍受我,对你来说也不公平。”

卢米真想大喊,她想反驳。另外一个人怎么有权利断定她的承受能力,怎么能够妄下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的结论?卢米知道怎么维护自己。让她气愤的,是那个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把卢米推出了他的生活与他面临的困难,就好像卢米只是一个敏感的、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卢米真想告诉那个人,她经历过比这残酷一百倍的事情,不需要有人用棉花把她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