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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再宽慰自己的良心说索科洛夫卖货的对象大多是严格控制服用量,不会因为吸食过量而被送进抢救室的所谓“消遣型吸毒者”。其实他很早就知道了,这只是真相的一部分。索科洛夫对那种可以拿去买面包和牛奶救命的钱也来者不拒。只不过德尔霍选择了闭眼不见而已。

德尔霍现在也想闭眼不见。他忽然觉得累极了。他想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德尔霍又看到了那个年轻女孩。之前他就注意到了女孩的晚礼服。现在他还注意到了女孩拿的白色皮包。他一向对女人的皮包并不怎么清楚,但是这个女孩拿的皮包他再清楚不过。那是一个爱马仕皮包,至少要好几百欧元才买得到。他知道是因为他刚刚给宝贝女儿买了一模一样的包作生日礼物。女儿想要这个包已经想了好久了。

一模一样的晚礼服可能是巧合。

一模一样的皮包也可能是巧合。

但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同时出现在这个女孩身上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德尔霍几步就走到女孩身边,紧紧抓住女孩的胳膊,要女孩解释。

玻瑞斯·索科洛夫发现德尔霍·瓦萨宁和一个年轻女孩争吵起来了,马上来了兴趣。他走过去,从德尔霍说的芬兰语对白里至少听明白了德尔霍说女孩的皮包和晚礼服都是他买的。好像鞋子也是。

玻瑞斯笑了。看来这个芬兰条子有捞钱给女人花的习惯,而且不光光是给娜塔丽。死条子最好现在就废掉这个习惯。玻瑞斯正要扭头去别的地方,突然他从警察语速极快的话里听到了“女儿”这个词。

玻瑞斯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如果穿红色晚礼服的女孩是德尔霍·瓦萨宁的女儿,那么毫无疑问,这个女儿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女儿也知道是什么人在培尼基追她。也许她还知道娜塔丽,知道钱的事。再说德尔霍·瓦萨宁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好过去跟女孩聊聊,确定女孩认识到了她需要跟她老爸一样保持沉默。

卢米想抽出被爱丽莎的爸爸紧紧握住的手,不过警察先生明显习惯了和不愿意配合他的人打交道。他的手就跟铁钳一样握得死死的。

“你快点回答我!你怎么会有爱丽莎的皮包?”

卢米看到玻瑞斯·索科洛夫正在朝他们靠近。男人的眼睛散发着恐怖的目光。

德尔霍·瓦萨宁靠她靠得太近,近得令她反感。瓦萨宁嗅嗅空气,吼道:

“你竟然还用了爱丽莎的香水!”

玻瑞斯·索科洛夫离他们只有三步路的距离了。

卢米必须脱身。

她用力把皮包往爱丽莎的爸爸的胸口一推:“给你。不过很抱歉我没有办法把香水还给你。”

德尔霍·瓦萨宁一怔,握住卢米的手松了那么一点点。这就够了。卢米抽出手,往楼梯跑去。她听到索科洛夫在她身后用俄语喊着什么。

卢米冲到楼梯,迎面走来一位打扮成了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的招待。招待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些用牛奶做底的饮料,估计是白俄鸡尾酒。卢米在心里对招待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一推托盘。饮料和玻璃碎片撒了一楼梯。她听到索科洛夫滑倒了,骂骂咧咧的。

这让卢米争取到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手里捏着鞋子冲过人群。冲到大门,从大门冲出去。她沿着两侧点着火把的小路一路往前冲。

火,跟我一起走吧。整件事越来越像美国电视剧《双峰》里的情节,只缺少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冒出一个小矮人的桥段了。

玻瑞斯·索科洛夫追到大门口对门卫喊:

抓住她!

两个门卫转过身堵住了路,像是两个大柜子,无法穿越。

卢米突然改变了方向。玻瑞斯·索科洛夫跟着她。高高的墙把建筑物围了个严严实实。卢米跑向最靠里面的墙角。天色漆黑一片,雪扎着她的脚底板,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双薄薄的丝袜。

卢米用手快速地触摸着墙体。墙上没有支撑点。就算是长尾猴估计也爬不过去。她总算在墙上找到了一个小洞。她把一只高跟鞋的鞋跟卡进洞里,踩着鞋子爬上去用一只脚站着,差点没平衡好掉下来。索科洛夫已经快到墙边了。

卢米用同样的方法把另一只高跟鞋也砸进墙里,再往上爬。索科洛夫的手抓住了她的晚礼服的下摆。

“唰”,晚礼服的下摆被撕破了。

高跟鞋的鞋跟断了。

鞋子掉进积雪里,只有鞋跟还卡在墙上。卢米的脚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在空中胡踩去寻找支点。好在她的手指已经紧紧地抓住了墙头。她费尽了力气才把整个身体撑上墙头,索科洛夫已经快抓到她的脚了。

卢米跳下墙头。柔软的积雪接住了她。索科洛夫没有跟着她翻墙,而是跑回大门,再跑出来追她。卢米又开始在雪地里奔跑。积雪没到了她的小腿。晚礼服一边的下摆已经被扯掉了,露出了她的整个大腿。

卢米想:也好,免得跑起来碍事。

在雪地里奔跑是很耗体力的。寒冷用尖利的牙齿噬咬着她。

玻瑞斯·索科洛夫被越甩越远了。卢米加快了脚步。在过去的四天当中,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人追着在冰天雪地里逃命了。

事不过三。童话里的英雄都有三次尝试的机会。头两次他们会失败,可是第三次他们会成功。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一次她能一劳永逸地逃脱?还是意味着追她的人总算可以抓到她了?

三次尝试。三次差错。会是哪种情况?尝试还是差错?

突然,卢米感到有东西划痛了她的大腿。她没当回事。她跑啊,跑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跑,拼命往前跑。最后,追她的人的声音总算听不见了。

卢米伸出手摸了摸大腿。手指沾到了温热的东西——血。索科洛夫朝她的大腿开枪了,好在子弹只是划破了一点皮,可还是出了很多血。

卢米不想去想这个。

她只是往前跑着。森林把她揽进了怀抱,像是她被抱进了乌黑的水里。

可是现在可怜的卢米公主一个人在森林里迷路了。她完全失去了方向。她看着树上沙沙作响的树叶,不知道要去哪个方向。她继续往前跑,跳过锋利的石头,穿过荆棘密布的灌木丛,森林中的野兽在她身边奔跑,却都没有伤害她。她跑啊,跑啊,直到她的脚再也跑不动了,直到天色开始变得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