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的埃伦蒂拉和她残忍的祖母 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故事(第11/13页)
“喜欢,奶奶。”
她们在那里支起了帐篷。祖母这晚没有做梦,她一直在唠叨,有时会把对过去的记忆和对将来的预测混在一起。她比以往睡得久些,在海浪声中醒来的时候,她心平气和。然而,就在埃伦蒂拉给她洗澡的时候,她又开始预测未来,说得激情四溢,听上去像是在睁着眼说梦话。
“你将会成为一位有头有脸的太太,”祖母对她说,“高贵的太太,得到你庇护的人们会景仰你,无论多大的官都会来讨好你,尊敬你。船长们也会从世界各地的港口给你寄来明信片。”
埃伦蒂拉没在听她讲话。洗澡用的热水是加了牛至草煮过的,用水管从外面引进来。埃伦蒂拉用一只葫芦做的结实的水瓢接上水,一声不吭,一只手把水倒在祖母身上,另一只手在给她抹肥皂。
“你的府邸将威名远扬,从安的列斯群岛一直传到荷兰王国。”祖母说,“它将比总统府还重要,因为一切政府要务都会在那儿讨论,国家的命运也会在那儿决定。”
突然,水管里的水断了。埃伦蒂拉走出帐篷察看情况,她看见负责供水的那个印第安人到厨房劈柴去了。
“水用完了,”印第安人说,“得再晾点儿。”
埃伦蒂拉走到炉子跟前,炉子上蹲着一只大号水罐,里面煮着一些香草。她找了块抹布裹住手试了试,觉得不用那个印第安人帮忙她也端得动。
“你走吧,”她对他说,“我来倒水。”
等那个印第安人出了厨房,她从火炉上把那罐滚水端下来,用尽全力送到供水口,正准备把这能烫死人的开水倒进去,就听见祖母在帐篷里喊了一声:
“埃伦蒂拉!”
就好像她看见了埃伦蒂拉在干什么一样。小孙女被这声大喊吓得不轻,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
“我就来,奶奶。”她应道,“我在晾水呢。”
那天夜里,祖母穿着那件装满金条的坎肩在梦中唱着歌,埃伦蒂拉一直苦思冥想到很晚。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祖母,两眼放光,在黑暗中看起来像是一只猫。然后,她像一个溺水的人那样躺下来,双臂抱在胸前,睁着眼睛,用尽全身气力喊了一声:
“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在他柑橘园里的家中猛然被惊醒。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埃伦蒂拉的声音,他甚至摸黑在房间里找了她一阵儿。沉思了片刻,他把自己的衣裳和鞋子卷成一卷,出了卧室。他走下露台,耳边突然响起父亲的声音: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尤利西斯看见月光下父亲身上泛着蓝光。
“我去看看世界。”他答道。
“这一回我不会拦着你。”荷兰人说,“可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你爸的诅咒都会一直跟着你。”
“随便你。”尤利西斯回道。
荷兰人感到惊讶,甚至有点儿为儿子的决心感到自豪,他目送儿子穿过月光下的柑橘园,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的妻子站在他身后,还是那副印第安美人的模样。听见尤利西斯关上了大门,荷兰人开了口。
“被生活教训过之后,”他说,“他会回来的,会比你预想的更早。”
“你这个蠢货,”女人叹了口气,“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次,尤利西斯无须向任何人打听埃伦蒂拉的方向。他躲在路过的卡车里穿过荒漠,为了有钱吃饭、有地儿睡觉而偷东西,但很多时候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享受冒险的快乐,终于,在海边的一个村子里,他找到了那顶帐篷,从那里可以远远看见灯火通明的城市里一栋栋有着玻璃幕墙的高楼大厦,也可以听见夜间起航去往阿鲁巴岛的船只离港的汽笛声。埃伦蒂拉被铁链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但还保持着呼唤他的名字时那种准备随波逐流的溺水者的姿势。尤利西斯久久地看着她,不忍心把她叫醒,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埃伦蒂拉醒了。他们在黑暗中吻着彼此,不慌不忙地互相抚摸。他们一声不吭,满怀柔情,褪去衣裳,直至精疲力竭,那种深藏的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爱情。
在帐篷另一头,祖母重重地翻了个身,又开始说梦话。
“那是那艘希腊船到来时的事情,”她说,“从那艘船上下来的全是疯子,他们让所有女人都感到快乐,而且他们付的不是钱,而是海绵,活的海绵,会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像医院里的病人一样唉声叹气,还会让小孩子们大哭不止,因为它们喜欢喝小孩的眼泪。”
她不易觉察地动了下,在床上坐起身来。
“也就是在那一回,他来了,我的老天爷啊,”祖母叫道,“比起阿玛迪斯来,他更强壮,更高大,而且要男人得多。”
尤利西斯一直没注意祖母在说些什么,这时看到她在床上坐起身来,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埃伦蒂拉让他镇静些。
“别慌。”埃伦蒂拉对他说,“每次说到这一段她总会坐起来,但她并没有醒。”
尤利西斯重又把头枕在她肩上。
“那天晚上,我正和一群水手唱着歌,以为是地震了。”祖母接着说道,“大家肯定都这么以为,因为所有人都喊着笑着跑开了,星空之下只剩下他。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我记得我正唱着歌,那个年月人人都会唱那首歌,就连院子里的鹦鹉都会唱。”
接着,她以那种只会出现在睡梦中的毫无旋律可言的调子唱起了那首苦涩的歌:
主啊主,请让我重获纯洁天真
再次从头安享他的爱情
直到这时,尤利西斯才对祖母的回忆发生了兴趣。
“他站在那里,”祖母接着说道,“肩膀上歇着一只金刚鹦鹉,还扛了一杆专门对付吃人生番的火铳,一副海盗瓜达拉尔刚到圭亚那时的派头,他站在我面前,我能感觉到他那致命的气息,他对我说:我绕着地球航行过一千次,哪个国家的女人都见识过,所以我有资格对你说,你是世界上最高傲、最慷慨、最美貌的女人。”
祖母重又躺下,在枕头上抽泣着。尤利西斯和埃伦蒂拉久久没有说话,黑暗中传来祖母惊天动地的鼾声。突然,埃伦蒂拉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一丝不安:
“你敢不敢把她杀了?”
尤利西斯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天知道,”他说,“你敢吗?”
“我不能杀她,”埃伦蒂拉说,“因为她是我奶奶。”
尤利西斯这时又看了看那沉睡中的庞大身躯,仿佛是在估量这家伙的生命力,最后他下了决心:
“为了你,我什么都敢干。”
尤利西斯买来一磅老鼠药,和掼奶油还有覆盆子果酱搅在一起,又把一个蛋糕的馅儿掏了出来,把那能致人死命的奶油灌了进去。然后在那蛋糕表面糊了厚厚一层奶油,又用勺子把蛋糕修整了一番,直到看不出任何捣鬼的痕迹。最后,为了让骗局更加完满,还在蛋糕上插了七十二根粉色小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