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间(第23/25页)

惠特兴奋地说:“我没枪。”

柯利说:“你去索莱达叫个警察过来。就找艾尔·维尔茨,他是副治安官。我们走吧。”他充满怀疑地转向乔治,“你,跟着我们走。”

“好,”乔治说,“我也去。不过听着,柯利。那个可怜的混蛋是个疯子。你别开枪。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别开枪?”柯利叫了起来,“他拿着卡尔森的鲁格呢。我们当然会开枪。”

乔治低声说:“也许卡尔森的枪丢了。”

“我今天早上还看见了呢,”卡尔森说,“不,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斯林姆低头看着柯利的老婆。他说:“柯利——也许你应该留下来陪你老婆。”

柯利的脸变得通红。“我要去,”他说,“我要亲手把那混蛋的肠子打出来。我就算只有一只手,也会抓住他。”

斯林姆转向坎迪。“那你留下来吧,坎迪。我们最好马上出发。”

他们开始往外走。乔治在坎迪身边站了片刻,两人一起低头看着死去的姑娘。柯利喊:“你,乔治!你跟着我们,否则我们可能会觉得你也脱不了干系。”

乔治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跟上去。

等他们都走了,坎迪蹲坐到草堆上,看着柯利老婆的脸。“可怜的混蛋。”他轻声说。

人群的声音越来越远。谷仓变得越来越黑,马匹在各自的隔栏里踏着步,扯着辔头。老坎迪在草堆里躺下来,用胳膊挡住眼睛。

萨利纳斯河注成的绿色深潭还在享受傍晚的天色。阳光已经离开山谷,爬向加比兰山脉的斜坡。远处的山顶笼罩在玫瑰色的薄暮中,树皮斑驳的悬铃木林在水边洒下一片怡人的树影。

一条水蛇动作流畅地游入水潭,潜望镜般的蛇头扬起,不停地左右张望。它穿过整个水潭,游到浅水处一只静止不动的苍鹭脚下。鸟头悄无声息地向下一冲,鸟喙叼住蛇头,不顾蛇尾狂乱的挣扎,将它囫囵吞下。

一阵疾风在远处吹过,树林顶端在余风中如波浪般挥舞。悬铃木的叶子露出银白色的背面,棕色的枯叶落到数尺之外。一排又一排的微小波纹在深绿的水面上流过。

风停歇得和来临时一样突然,空地中又恢复平静。苍鹭站在浅滩上,纹丝不动地等待着。又一条水蛇游进水潭,潜望镜般的蛇头来回摆动。

莱尼突然在树林里现身,和潜伏行动的熊一样安静。苍鹭挥动翅膀扇动空气,纵身飞离水面,飞向河流下游。小水蛇滑入潭边的芦苇丛。

莱尼无声无息地走到潭边跪下去喝水,嘴唇接触到水面。一只小鸟踩响他身后的落叶,他猛然抬起头,使劲睁大眼睛、竖着耳朵张望,看清是鸟才重新俯下身子,又喝几口。

他喝完水以后,在岸边坐下来,侧身对着水潭,以便观察小径的路口。他抱住双腿,把下巴支到膝上。

阳光爬出山谷,远处的群峰越来越亮,被夕阳照成灿烂一片。

莱尼轻声说:“我可没忘,跟你打赌,绝对的。藏在树林里,等乔治。”他拉低头上的帽子,遮住眼睛。“乔治会冲我大发脾气,”他说,“乔治会说他想自己待着,叫我别去烦他,”他转头望着耀眼的群山顶,“我可以到山上去,找个山洞住。”他说。然后他悲哀地继续说:“再也没有番茄酱吃,不过无所谓。要是乔治不要我了……我就走。我就走。”

莱尼的脑海里冒出一个胖乎乎的小矮老太太。她戴着厚厚的圆眼镜,系一件带口袋的条纹大围裙,腰板挺直,衣着整洁。她站在莱尼面前,双手叉腰,对着他不满地皱眉。

她用莱尼的声音说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说,“我跟你说,‘好好对待乔治,他是个好人,对你可真不错’。可你从来就不听话,老是干坏事。”

莱尼回应她:“我努力了,克莱拉姨妈,太太。我非常努力。但我做不到。”

“你从来不为乔治着想,”她继续用莱尼的声音说,“他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如果他有块馅饼,你总能分到一半,甚至一大半。如果有番茄酱,他会全部都给你。”

“我知道,”莱尼可怜巴巴地说,“我努力了,克莱拉姨妈,太太。我一直都很努力。”

她打断莱尼。“要不是因为有你,他可以活得很舒服。他可以拿着工钱去妓院好好享受一番,或者到台球室去打斯诺克。但是他得照顾你。”

莱尼悲恸地呻吟起来。“我知道,克莱拉姨妈,太太。我这就去山里找个山洞住着,再也不给乔治添麻烦了。”

“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她尖利地说,“你总是这么说,但你他妈清楚得很,你永远都不会真的那么做。你只会黏着乔治,一直烦他,直到他去见上帝。”

莱尼说:“我干脆走掉算了。乔治不会再让我照顾兔子了。”

克莱拉姨妈消失,莱尼的脑海里钻出一只巨大的兔子。它蹲坐在莱尼面前,冲他摇晃着耳朵,皱着鼻子。它说话时用的也是莱尼的声音。

“照顾兔子,”它责备地说,“你个混蛋疯子。你连给兔子舔鞋都不够格。你只会忘了喂它们,让它们挨饿。你就是这种人。乔治会对你这种行为怎么想?”

“我才不会忘记。”莱尼大声说。

“你他妈的绝对会忘记,”兔子说,“你的价值还不如一根上了油的别针,下地狱都不够格。上帝知道乔治想把你从臭水沟里拉出去,而且尽了全力,可惜只是徒劳一场。如果你以为乔治会让你照顾兔子,那你可真是疯过头了。他不会的。他会用棍子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这才是他会做的事。”

莱尼激动地反驳:“他才不会呢。乔治不会那么做。我认识乔治已经——我忘记有多久了——他从来没打过我,不管用手还是用棍子。他对我很好。他不会欺负我。”

“哈,现在他受够你了。”兔子说,“他会把你打得屁滚尿流,然后扔下你走人。”

“他不会的。”莱尼狂乱地大喊,“他才不会那么做。我了解乔治。我跟他是一起的。”

但兔子只是不断地轻声重复:“他会离开你的,你个混蛋疯子。他会把你一个人抛下。他会离开你的,你个混蛋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