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鼠之间(第9/25页)

“要只棕白花的!”莱尼兴奋地叫道。

“走吧。去吃饭。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棕白花的。”

莱尼在床上没动。“你现在就去问他,乔治,别让他再弄死了。”

“行。该走了,快起来。”

莱尼翻身下床站起来,两人走向门口。他们刚要出门,柯利跳了进来。

“你们在这附近见过个姑娘没有?”他生气地质问。

乔治冷冷地说:“大概半小时前来过。”

“她到这儿他妈干吗来了?”

乔治站在原地看着生气的小个子,充满嘲讽地说:“她说——她在找你。”

柯利好像这才真正看清乔治这个人。他的目光扫过乔治全身,注意着他的身高,衡量他的出手范围,又看了看他精干的腰身。“嗯,她往哪边走了?”

“不知道,”乔治说,“我没注意。”

柯利皱眉盯着他,然后转身快步出了门。

乔治说:“跟你说,莱尼,我真怕我会主动跟那混蛋干上。我讨厌他讨厌到骨子里。上帝啊!走吧。估计不剩什么吃的了。”

他们出了门。阳光在窗下投射出一道金线。不远处传来碗碟碰撞的声响。

过了片刻,老狗一瘸一拐地走进门。它用温和的半盲双眼左右凝视,四处嗅了嗅,躺下来把头趴到双爪之间。柯利再次出现在门口,站在那儿向内张望。老狗抬起头。柯利重又消失,老狗毛色斑白的头重新趴到了地板上。

虽然有夕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宿舍,室内仍然一片昏暗。敞开的门口传来马蹄铁投掷游戏的嗒嗒声,不时还有金属碰撞的咔啷响,偶尔夹杂着人群欢呼或不满的呐喊。

斯林姆和乔治一同走进已经黑暗一片的宿舍。斯林姆伸手越过牌桌,打开一盏遮着锡罩的电灯。牌桌立即亮了起来。圆筒形的灯光漫出桌沿便垂直下坠,宿舍的角落仍然笼罩在黑暗里。斯林姆找了个箱子坐下,乔治坐到他对面。

“没什么大不了的,”斯林姆说,“我本来也得淹死它们中的大多数。没必要谢我。”

乔治说:“对你来说也许没什么,但这对他很重要。上帝啊,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回来睡觉。他会坚持跟它们一起睡在谷仓里的。没人能阻止他,他会直接爬进那箱子,跟狗崽待在一起。”

“没什么大不了的,”斯林姆重复道,“对了,你之前说得一点不错。他也许是不聪明,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干的工人。他差点把扛麦包的搭档给累死。没人能赶上他的速度。上帝,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强壮的人。”

乔治自豪地说:“你只要告诉莱尼怎么做,他就会去做,只要不用动脑子就行。他自己想不出来该做什么,但他听命令绝对没问题。”

外面传来马蹄铁撞在铁棒上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欢呼。

斯林姆稍微往后靠了靠,不让灯光直射在脸上。“你跟他待在一起,这事想想还真有意思。”斯林姆婉转地鼓励乔治敞开心扉。

“怎么个有意思法?”乔治戒备地反问。

“哦,我也说不好。不过没什么人会结伴出行。我几乎从来没见过有哪两个人是结伴出行的。你也知道那些帮工,他们过来占个床位,工作一个月,然后就辞了工走人,对别人半点也不关心。所以看到他那样的疯子跟你这样的聪明小个子结伴,是挺有意思的。”

“他不是疯子,”乔治说,“他是傻得要命,但没疯。我也不聪明,否则不会为了五十元加食宿整天扛麦包。我如果是个聪明人,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聪明,我会拥有自己的一小块地,自己收自己的庄稼,不用这么累死累活,地里长出来的粮食一点也不归我。”乔治沉默了。他还想接着说下去。斯林姆既没有鼓励他,也没有阻止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对面听着。

“他跟我一起到处走,这事也没那么有意思。”最后乔治说,“我们都是在奥本出生的,我认识他的克莱拉姨妈。他还是个婴儿时就是姨妈养着。后来克莱拉姨妈死了,莱尼就跟着我出去干活。过了一阵子,我们就都习惯了。”

“嗯。”斯林姆说。

乔治望向斯林姆,看见那双如神一般无所不知的眼睛平静地凝望着自己。“真逗,”乔治说,“我以前跟他待在一起总能找到乐子。我会跟他恶作剧,因为他根本没法自己照顾自己。但他太笨了,根本不知道我在跟他恶作剧。我可开心了。跟他在一起,我显得可他妈聪明了。我说什么他就会干什么。我要是叫他朝悬崖走,他肯定会走到掉下去。过了一阵子,这些恶作剧就他妈没那么好玩了。他还从来不生气。就算我狠揍他一顿,而他只要伸手就能捏碎我的骨头,他也从来都不会冲我动手。”乔治的声音里有了忏悔的意味,“告诉你最后是什么让我收了手。那天在萨克拉门托河上,周围有群人,我自我感觉特聪明。我对莱尼说:‘跳下去。’他就跳了。他根本不会游泳,我们把他拉上来时,他快淹死了。他还特感激我拉他上去,根本不记得是我叫他跳下去的。哈,之后我就没再做过那种事。”

“他是个好人。”斯林姆说,“当个好人用不着太多头脑。要我说,有时恰恰相反。真的聪明的人,往往不是什么好人。”

乔治拢起四散的纸牌,又开始接龙。门外脚步嘈杂。傍晚余下的光芒勾勒出窗户的四方轮廓。

“我没别的亲人。”乔治说,“我见过那些只身在农场干活的人。那样不好。他们一点乐趣都没有。那种日子过久了,人会变得卑鄙无耻,爱欺负人,总是想打架。”

“是啊,爱欺负人。”斯林姆同意,“而且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

“当然了,莱尼大多数时候都他妈烦死人,”乔治说,“但你一旦习惯了跟人一起走,就没法再甩掉他了。”

“他不是个卑鄙的人,”斯林姆说,“我看得出来,莱尼一点也不爱欺负人。”

“他当然不是。但他总是惹麻烦,因为他笨得要命。就像在威德——”他顿住,翻牌的手僵在半空,神色警惕地瞥了斯林姆一眼,“你不会告诉别人吧?”

“他在威德干了什么?”斯林姆冷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