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第10/12页)
在那里必须把所有茶花和兰花丢在脑后,忘记两性的存在。在科学的真理面前,在真理的世界中,两性的区别模糊了。
我们的茶花女是吉伦特党人,因此她们才带有福布拉斯的气质98。
女大学生是雅各宾派,穿女装的圣茹斯特——个性鲜明,纯洁,然而铁面无情。
茶花女戴的是温暖的威尼斯的半截面罩99。
女大学生也戴面罩,但那是涅瓦河的冰雪做的。前者不会消失,后者却必然融化……不过那是将来的事了。
这是真正的、自觉的抗议——抗议和转机。“这不是骚乱,这是革命。”100放荡、奢侈、逸乐、服饰退后了。爱情和淫欲落到了三四等地位。阿佛洛狄忒101带着自己一无所获的弓箭,气呼呼地走了,帕拉斯102擎着标枪和鸱鸮代替了她。茶花女是从不明确的憧憬,从愤怒,从如饥似渴、焦躁不安的欲望出发……最后满足了自己的要求。而这些人是从她们所信仰的思想,从宣告“妇女的权利”出发,履行信念所赋予的责任。一些人按照原则献出了自己,另一些人根据义务提出了怀疑。有时大学生们会走得太远,但她们终究还是孩子——她们倔强,傲慢,然而仍是孩子。她们的激进主义的严肃性显示,问题在于头脑,在于理论,而不在于感情。
她们对社会上的事热情洋溢,可是对个人的遭遇,她们的“伤感”(像从前人们所说的)不会超过任何一个列昂京娜。也许更少。列昂京娜把一切当作儿戏,玩火,最后十之八九会使自己葬身火海,不得不跳进塞纳河中;她们不知道思考,在生活的引诱下,往往不能战胜自己的感情。我们的女学者却是从分析,从论证开始的,她们也可能遇到许多问题,但不会发生意外,也不致堕入深渊。她们掉进深渊时有理论作降落伞,投入洪流时有游泳手册指导她们迎着激流前进。
她们是不是能一往直前,永不回头,我不知道,但是她们将在历史上占有自己的地位,这是完全合理的。
哪怕世界上目光最短浅的人也不难理解这一点。
我们的老人们,那些枢密官和大臣们,祖国的父老们,看到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茶花女(只要她们不是他们的儿媳妇),会露出宽容的、甚至鼓励的微笑……但是对女学者却不以为然……她们一点不像“淘气的小妞儿”,那些可以与他们说说笑笑,给他们解闷儿的姑娘。
老人们早已对那些严峻的女虚无主义者怒火填膺,要寻找机会教训她们呢。
正在这时,好像上天故意安排的,卡拉科佐夫103打响了他的枪……于是大家议论纷纷:“皇上,这就是不按规矩穿衣服的结果……戴眼镜、披头散发的结果。”皇上说:“怎么,不穿规定的服装?好,必须制定严格的规则。”“是的,陛下,对这些人太纵容了!我们一直在恭候圣旨,拯救皇上的千秋大业呢。”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于是一呼百应,大家开动脑筋。御前会议,枢密院,主教公会,各部大臣,大主教,军事长官,省长,市长,警官,都开了会商讨对策,最后决定:把女学生从大学中赶出去104。在会上,一位大主教为了防止弄虚作假,特地提醒大家,在假天主教会中尚且出现了女教皇安娜105,因此必须防患于未然,他提议由他的教士担任学监……只有这些人才能成为“不辱使命的死人”106。但是活人不肯采纳他的建议,将军们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认为这类专门职务只应授予高级官员,他们的地位和皇上的信任可以保证他们不受诱惑;因此他们代表陆军部希望把这职务授予老阿德勒贝格107,但文官们主张授予布特科夫108。然而这些建议都没有被采纳,因为据说大公们自己想得到这职位。
后来,御前会议、东正教主教公会、枢密院命令,所有的女大学生应于二十四小时内将剪短的头发留长,摘下眼镜,签字保证视力健全,并穿上钟形裙。尽管《教会法令汇编》中只字未提到“扩大裙子”和“加长裙边”的必要性,而且明文规定禁止编结发辫,教会的神职人员还是同意照办了。现在沙皇的生命才第一次获得了安全保证,可以在将来进入极乐世界。虽然巴黎也有爱丽舍田园大街,那里的隆普安广场还是出了事109,但这已不是他们的过错。
这些非常措施带来了巨大的利益——我这么说毫无嘲笑之意,只是对谁有利呢?
对我们的女虚无主义者们。
她们没有做到的只是:抛弃制服,抛弃形式主义,在充分自由的基础上获得发展,而这是她们完全有权要求的。习惯了固定的服饰之后,要抛弃它是很困难的。衣服会与人结下不解之缘。一个大主教如果换了燕尾服,就无法祝福,念阿门了……
我们的女大学生和女学究也许很久不能摆脱眼镜和其他学者的标志。现在官方的命令迫使她们完成了这项改革,还给这项成就增添了一圈美丽的受难的光轮。
这以后,她们要做的就是游向广阔的海洋了。
附言:一部分人已带着医学博士的光辉文凭回国——光荣归于她们!
1867年夏于尼斯
1 这部分的一些零星片断曾在《警钟》上发表过。——作者注
2 在伦敦市内。
3 纳沙泰尔在瑞士西部。
4 英国著名政治家。
5 谢立丹(1751—1861),英国著名剧作家和政治活动家。
6 这是英国人把“糖梨”听成了“喝的”,写英国人不懂法语。
7 巴塞尔在瑞士北端,靠近德国边境,莱茵河流经市内,把全市分成南北两部分。
8 德国名画家汉斯·贺尔拜因(1497—1543)的著名组画。贺尔拜因1515至1525年住在巴塞尔,这组画即创作于这时期。
9 俄国颁布废除农奴制法令的日子。
10 吉本(1737—1794),英国著名历史学家,早年在洛桑求学,后又长期居住在洛桑。
11 宗教改革领袖加尔文终生住在日内瓦宣传新教,以致日内瓦被称为“新教的罗马”。
12 瑞士、意大利和法国南部一种干冷的北风或东北风,危害农作物。
13 欧洲在春分和秋分时节出现的一种猛烈风暴。
14 即爱德华·德比伯爵,德比伯爵是封号,斯坦利才是原来的姓。
15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各种形式的博览会和展览会风行一时,成了推销产品、刺激生产的时髦事物。从1851年在伦敦水晶宫举行第一次世界博览会后,据统计,至1870年止,仅世界性的博览会即举办了三十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