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旧信选编 (《往事与随想》附录)(第7/11页)
你写的东西,有些也几经曲折,极端秘密地传到了我们这儿。你的朋友们怀着爱和忧虑,贪婪地阅读了它们。我们过去共同的青年时代,我们没有实现的希望,在它们的字里行间依然隐约可辨。我们有过不少抱负,可是命运给予我们的是什么呢?这里最令人不满的是《尤里节》75。为什么你要向彼得扔石块?他是根本不应该受到你这种指责的,因为你引用了不准确的事实。我们越是生活得久,彼得的形象在我们眼前便越是高大。你与俄国隔开了,对它生疏了,它对你已不再这么亲切,这么可以理解。你看到了西欧的罪恶,便倾向斯拉夫人,准备向他们伸出手去。你要是生活在这儿,你的话就会不同了。但必须怀有强烈的信念与爱,才能对斯拉夫种族中最强大有力的因素的发展前途保持一定的希望。我们的水手和士兵在克里米亚慷慨就义;可是在这儿大家却不知道怎么生活。
关于你的作品还有一句话。如果你希望影响我们的观点,就不要发表索科洛夫斯基的诗歌那样的东西。76它会使许多人感到不快,这些人本来是可以同意书中的观点,对它表示满意的。总之,应该多多想到你的读者,提防不准确的事实,在这方面你常常难免失策。
但是公事谈得够了,现在谈谈私事。我们的希望又苏醒了,也许什么时候又可与你见面,紧紧地、兄弟般的握手了。也许过一年吧。从我们分手以来,我们经历了多么大的变化,多么深重的忧患和损失啊……
……对你说什么呢?在你朋友的圈子中,大家还保存着对你的鲜明回忆。当时机到来,现在分离的我们重又聚首时,你的名字在我们中间会谈论得比所有别的人多。我们会在哪里见到你呢?……但愿不在这里!
你的格于1854年
彼得·雅科夫列维奇·恰达耶夫的信77
听说您还记得我,还爱着我。谢谢您。我也常常想到您,从心灵和思想上为世界的形势迫使我们不得不分开、也许永远分开,感到惋惜。如果您能与欧洲的某个民族结为一体,用它的语言讲您心中要讲的一切,那么您还是幸福的。我觉得,最好您能运用自如地掌握法语。这事相当容易,有许多优秀的范例可以借鉴,此外,任何别的语言都无法这么恰当地表现当代的事物。然而,放弃祖国的语言毕竟是不好受的,何况您对它运用得这么生动熟练。不论怎样,我深信,您不会一事不做,闭上嘴巴,这是最重要的。在我们的时代,作为一个俄国人却不如科托希欣,那太可耻了。
我为您那几行著名的话感谢您。也许,您不久就得对这个人再讲几句话了,当然,您不会讲人云亦云的话,您表达的是共同的思想。这个人注定要成为一个例子,说明他的死不是由于那种促使人奋起反抗的压迫,而是由于那种使人不得不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力量,如果我讲得不错,那么正因为这样,它是比前者危害更大的。请不要认为这只是一句陈词滥调。也许我讲得不太合适。
我大概已不久于人世,看不到人间的种种变化了,但我真心相信死后的世界,我深信,我还可以从那儿像现在这么爱您,像现在这么怀着对您的爱看到您。再见。
1851年7月26日于莫斯科
选自皮·约·蒲鲁东的信78
(一)
您遭到不幸的消息传到了我们这儿79,我们为此深感悲痛。我们所有的朋友委托我,代表他们向您表示衷心的同情,真诚的关切,以及对您始终不渝的爱。
这样看来,我们不仅要作为有思想的人,为这些思想承受内心的痛苦,不仅要作为一个人,一个公民,感受良心的不安……而且灾难还会一个接一个跟踪我们,使我们作为儿子的感情受到损害……从另一方面看,灾祸也像幸运一样,总是彼此联结在一起的,当您进一步仔细审视时,它们的联系就很清楚,您会看到,正是那驱使我们关进监狱、走上流放之路的压迫力量,在用饥饿和疾病从另一方面折磨我们。
二十年前,我的兄弟,一个年轻的士兵,自杀了——他的连长是个骗子,他不愿给他当帮手,他便想尽办法折磨他,弄得他只得一死了事。我的父母很早死了,生活把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他们一辈子辛辛苦苦,还得应付苛捐杂税,忍受所谓衙门的一切欺压。
一个农民,儿子给抓去当兵,家产给捐税等等盘剥一空,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找不到出路,您则注定了要在各国到处奔波,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使一部分人葬身海底,您与那个农民之间有什么不同呢?
我出生在农民的家庭,我完全知道,我们有多少家人,包括父亲方面的和母亲方面的,陷入了家破人亡的绝望的深渊,一辈子忍受着新老奴隶制度的各种蹂躏。您可以相信,这一切内心的痛苦记忆,在我投入斗争的时候,都曾对我发生过重要作用。您遭遇的不幸,加深了我的创伤,使它比任何时候更疼痛了;这种安慰尽管于事无补,徒然令人伤心,但是这新的仇恨(损害)将永远不会从我灾难的记录中消失。
让我们更紧密地团结起来,更好地度过这些苦难的岁月,与我们的敌人斗争到底;让我们用我们的力量,我们的言论,扩大和加强这愤怒的一代,对于这一代人,我们是不能靠爱和家庭生活使他们得到幸福的。
我自己也是父亲,而且快第二次当父亲了。我的妻子用自己的乳汁养活了孩子,我亲眼看到了他的成长。我知道,父爱是怎么样一种难以分割的感情,它每时每刻都在内心反复不断地培育下成长。在两年中,我总是感到,把我们与这个小家伙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是如何牢固,不可割断,好像它本身就包含着我们的生命的开始和终结,原因和目的。由此您可以理解,您的不幸在我心头引起了什么反应。
我为我们的巴枯宁痛哭的眼泪还没有干80,突然又得到了这轮船失事的消息。我从未想到会出这种事,前几天写信给夏尔-埃德蒙81时谈到您,我还出于一贯的讽刺挖苦拿您开玩笑。但今天这灾难使我悲痛万分,啊,凭我们流过的眼泪和血,我有权向压迫力量要求清算一切……啊,这么多的灾难,我简直不敢希望生前能得到偿还,只能像赞美诗作者一样呼号:谁能按照你给予我们的,让你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他便是有福的!
是的,赫尔岑,巴枯宁,我爱你们,你们始终在我的心中,尽管许多人认为这是一颗铁石般的心。在俄国人,在哥萨克(请原谅我用这说法)(?!)那里,我找到了更多的良心,更多的决心和毅力。而我们这些退化的叫喊者今天在暴力面前摇尾乞怜,明天如果掌握了权力,又会变成残忍的迫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