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华还魂记(第9/11页)
盟誓无凭,情缘无便,愿魂化作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来,孤雌独入郎庭院。
唱完后,娉娉大哭几声,突然昏倒在地,侍女们急忙过来搀扶,过了好久才总算苏醒过来,因此整个晚上都无法成欢,只好作罢。
第二天早上,娉娉把照妆匣中的鸾镜都打破,把琴上的冰弦都扯断,还有以前的诗帕,都命福福把它们拿去交给魏鹏,以作为相思的纪念。对此,福福恼怒地说道:“小姐您生性柔善端庄,性格也无人能及,这是其一。论姿容相貌,您也是当世无双,没人能够与你相比,这是其二。歌词流畅婉转,书画新颖雅致,文才难有匹敌,这是其三。通晓音律,长于言辞,聪慧睿智无人可比,这是其四。再说考究经史,评说古今,言辞滔滔犹如成串的珍珠,言语洋洋洒洒像是纷飞的雪花。至于说纺织、刺绣等事,更是丝毫难不倒您。更何况你身为蓟国公的孙女、平章的女儿,母亲又有邢国夫人的贤能,弟弟他日也有做官的显贵,可以说您是四德俱备,备受全族的推崇,将来定然能够许配给一个上好的富贵人家,难道还用发愁没有好的郎君吗?可是你却翻墙钻洞,私下偷情,对魏生痴情一片,并且心甘情愿地委身给他,以至于使自己成为崔莺莺、王娇娘那样淫奔的女子,辱没祖宗门庭。再说,魏鹏丧母后神智已乱,五脏六腑俱裂,你若是再把这些东西交给他,实在是不妥当。这就像是人们所说的那样:既不能以礼来对待自己,又不能依礼来对待别人,我着实为你的行为而感到难堪,也没有什么面目代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他。”
娉娉听了,长吐了一口气说道:“自从你侍奉我到如今也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分开过,一直以来你也都小心谨慎,我也十分的喜欢待见你,把你当作是自己的同胞姐妹。可尽管如此,你还不能够明白我的心思,对我说出这样的话。那么想来外面流言蜚语就更加让人难以承受了。与其这样蒙受责难和误解苟且地活在世上,还不如一死了之。”说完,就拿出一条白绢,要上吊自杀。福福见状,赶紧上前制止,接着又对她进行了一番劝慰,随后便把娉娉交代的那些东西给魏鹏送去。魏鹏收到这些东西后便存放在了行李中,然后来到内厅向邢国夫人辞行。这时,邢国夫人命人从账房给他五十两白银,魏鹏坚决推辞,不肯接受。邢国夫人说:“我知道区区五十两白银不成什么礼数,只是表达一下心意罢了。希望你在居丧期间,若是有空闲,也不要忘记给我写封书信,以告慰我这垂老之身。”魏鹏跪着说道:“我这么多年来寄住在这里,深受您的恩惠照顾,而且不只是把我当做宾客来看待,更视我如己出,此种恩情深厚简直可以让死者复生、白骨长肉,令人刻骨铭心、永生不忘。现如今我侥幸获此官职,原本是想着能够对您有所报答,可谁料却祸害殃及先母,抛下我们而去,使我不得不回乡下守孝。与您离别,我心中是百般不情愿,只希望你今后能够健康长寿!”说完,在阶庭低着头,泪流满面。邢国夫人听他如此说也十分的感慨悲伤,随后又让春鸿去叫娉娉出来告别,不过再三催促,娉娉就是不肯出来。魏鹏也就没有再去请她,想着娉娉这是不忍心和自己分离,于是在与邢国夫人告别后就出发了。
这年秋天,贾麟果真考中了浙江乡试的举人,邢国夫人面露喜色,高兴地说道:“看来这是并蒂莲花的吉兆应验了。”于是便把重阴亭改名为瑞莲亭。第二年,贾麟到京都参加礼部的考试,也顺顺利利地得了胜利,结果被授予陕西咸宁知县一职,于是就带着全家一起走马上任了。
自从娉娉和魏鹏分别后,她就日渐消瘦憔悴,整日茶饭不思,难以入眠,白日里也是神色恍惚,以泪洗面。再加上上任途中甚是颠簸,道路艰辛,耗费了十天的时间才到达咸宁,而此时娉娉已经是命悬一线了。邢国夫人见状十分忧虑,但却不知道娉娉究竟为何而得病,直到在对娉娉身边的人仔细盘问下,春鸿等人才略微讲述了一下大概的情形。听后,邢国夫人对于违背当初的婚约非常懊悔,但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用,只能对娉娉百般劝慰,让她能够勉强喝下一些汤药。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娉娉在临死的前一天,她像往常一样梳妆打扮,准备好佩巾,在母亲面前拜谢说:“女儿不幸!病重垂危,早晚都得一死,只是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我就要抱憾而终了。所幸还有弟弟灵昭在,能够为您养老送终,希望母亲能够割舍难忍的私情,不要因为女儿的离去而折磨自己。”接着,她又对贾麟说:“弟弟你聪明有才智,年纪轻轻就应试高中,此后必定能够平步青云,前程远大,光耀门楣,使父母倍感荣光。只是希望你能够早日选择佳偶成婚,好生侍奉母亲。姐姐我命薄,大限将至,恐怕是等不到弟弟出人头地、娶妻生子了,还劳烦你能够为我操办身后事!我死之后,一定不要火化,只需要占得一点地方暂且停放灵柩。待弟弟你解职北归幽州时,再把我的尸骨带回家乡安葬,如此我的心愿也算是了了。”娉娉回到寝室,又对福福说:“我的死亡,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我死后,你要好好代我侍奉母亲,不要想念我。”说完,又把一封写给魏鹏的书信交给春鸿说:“到时候,你替我把这封书信转交给兄长,让他知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春鸿小心谨慎地收藏起来,安慰她说:“小姐你向来聪明通达,超出常人,尽管身为女子,可却深明事理。当初,也曾对焦仲卿夫妻自残生命的行为而鄙视,对苟奉倩因妻死伤情而不屑,现在难道都忘记了吗?如今怎么自己会走和他们一样的路呢?更何况,魏生这一走,就杳无音讯,虽然尚且在守孝期内,不过想来也快要婚配了。现在府中经常会有媒人到来,普天之下又多的是奇男子、美丈夫,以小姐您的才貌和智慧,又有哪一个会不愿意?又何必一定要选择魏生才满意呢?而且,夫人膝下只有您一个爱女,万一小姐真的去世,那夫人如何能够承受得了?所以我私下替小姐不值!还希望小姐您不要因为我地位卑贱就对我说的话不理不睬,若是您能够勉强听从我浅陋的言语,幡然醒悟,用理智来抒发排遣自己郁结的感情,那么不仅是春鸿的幸运,也不仅是小姐的幸运,更是夫人的大幸啊!”娉娉说道:“唉,你错啦!我岂是那世间痴淫的女子,不明白生命似水流逝吗?我和魏生,或许是因为命运不好。早在腹中还是胎儿的时候就已经缔结婚约,后来两家果然生了一男一女,使得两位母亲的誓约分毫不差,真可谓是天随人意。可谁料母亲却因为太过钟爱舍不得我,而背弃了先前的誓约,没能将我嫁给魏生。再说,女子嫁人讲究从一而终,如果打算着要另嫁他人,那么岂不是人尽可夫了吗?鬼神又该怎么评论我呢?《诗经》中有言:‘生则异室,死则同穴。’我的心事,魏生心里都一清二楚。虽说春鸿你待我情深义厚,处处都为我着想,可是君子要以德爱人,这是不能迁就的。”说完后,便泪如雨下。春鸿听了也内心凄楚地告退离去。到了晚上,娉娉便去世了。随后,贾麟便用漆棺装殓了姐姐,并把灵柩暂时寄存在开元寺的僧房里,准备等到任期满后就运回老家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