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上(第18/28页)
【译文】
“只要时刻存养本心就是学习。过去与将来的事,想它又有何益处?只会迷失本心罢了。”
【八一】
“言语无序,亦足以见心之不存。”
【译文】
“说话颠来倒去,也足以说明心没有得到存养。”
【八二】
尚谦[121]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122]。
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捉着此心,要他不动。孟子却是集义到自然不动。”
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译文】
薛侃问孟子所说的“不动心”与告子所说的“不动心”有何差别。
先生说:“告子的不动心是强行把捉住心,使心不动。孟子的不动心则是通过不断修养德性使心自然不动。”
先生又说:“心的本体原本是不动的。心的本体便是性,性便是理。性原本不动,理也原本不动。不断修养德性,即是复归心的本体。”
【八三】
“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123]。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译文】
“万事万物都了然于心,就达到了寂然无我的境界;而达到寂然无我的境界,那么万事万物也就可以了然于心了。寂然无我的境界,即是统摄万物的‘专一’;了然于心的状态,即是孕育万物的‘精研’。‘专一’之中有‘精研’,‘精研’之中有‘专一’。”
【八四】
“心外无物。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
【译文】
“心之外没有事物。如果我的心中产生一个孝顺父母的念头,那么孝顺父母便是一件事物。”
【八五】
先生曰:“今为吾所谓格物之学者,尚多流于口耳,况为口耳之学者,能反于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只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着不循,讲人欲来顿放着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124]的工夫。”
【译文】
先生说:“现在许多学习我的格物之学的人,大多停留在口耳之间,何况那些喜欢空谈学问的人,怎能不如此呢?天理和人欲的分辨,在精微之处必须时刻下功夫,反省体察,时时克制,才能逐渐有所得。就我们现在说话的这点时间,虽然讲的只是天理,却不知心里一瞬间又夹杂了多少的私欲。对于那些偷偷地发生而无法察觉的私欲,虽然下苦功去体察,也不容易发觉,何况仅仅口头上说说,又如何能够全部发现呢?如今空讲天理,却放着它不去遵循,空讲人欲,却放着它不去摒弃,这怎么是格物之学呢?后世的学问,即便做到极致,也不过是个‘不通过积累便想获得成就’的功夫。”
【八六】
问格物。
先生曰:“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归于正也。”
【译文】
陆澄向先生请教格物。
先生说:“格就是纠正的意思。格物就是使那些不正的念头复归于正。”
【八七】
问:“知止者,知至善只在吾心,元不在外也,而后志定?”
曰:“然。”
【译文】
陆澄问:“‘知止’是否就是明白至善只在自己心中,并不在外面,然后志向就能够确定了?”
先生说:“是的。”
【八八】
问:“格物于动处用功否?”
先生曰:“格物无间动静,静亦物也。孟子谓‘必有事焉’[125],是动静皆有事。”
【译文】
陆澄问:“格物是否是在动的时候下功夫?”
先生说:“格物不分动静,静处时也有事物。孟子说‘必有事焉’,意思是在动和静的时候都要与事物相处。”
【八九】
“工夫难处,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即‘诚意’之事。意既诚,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处,‘修身’是已发边,‘正心’是未发边。心正则中,身修则和。”
【译文】
“做功夫的困难之处,全都在格物致知上。这就是如何‘诚意’的问题了。意念如果真诚,那么心也差不多能够摆得正,修身也就水到渠成了。不过‘正心’和‘修身’的功夫也各自有着力点,‘修身’是就已经发出来的情感而言,‘正心’是就还未发出来的情感而言。心摆得端正,那么未发的情感就能够中正;身得以修养,那么已发情感就可以平和。”
【九〇】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个‘明明德’。虽‘亲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即是仁。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尽处。”
【译文】
“从‘格物’‘致知’到‘平天下’,只是‘明明德’的具体展开而已。虽然说‘亲民’,其实也是‘明明德’的分内事。‘明德’就是内在的德性,就是仁。有仁德的人将天地万物视作为一个整体[126],只要有一物不得其所,便是仁德还不完备。”
【九一】
“只说‘明明德’而不说‘亲民’,便似老佛。”
【译文】
“只谈‘明明德’而不谈‘亲民’,就和佛、道两家的思想接近了。”
【九二】
“至善者性也。性元无一毫之恶,故曰至善。止之,是复其本然而已。”
【译文】
“至善是天性使然。天性原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恶,所以才叫至善。止于至善,就是复归于本来的天性而已。”
【九三】
问:“知至善即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则不为向时之纷然外求,而志定矣。定则不扰扰而静,静而不妄动则安,安则一心一意只在此处。千思万想,务求必得此至善,是‘能虑而得’[127]矣。如此说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