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力脱思特(第10/10页)
他这么待了有二十来分钟,小口啜着他的白兰地。看到彼特拉克和莱蒙托夫,不但他没有得到安慰,反而又带来了新的忧郁。他被所有人抛弃了,被克里斯蒂娜和诗人们抛弃了。他孑然一身,陪伴他的只有这一张大纸上写着:等你。爱你。克里斯蒂娜。子夜。他想站立起来,把这张纸举在头上,让所有人都看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大学生,是被人爱着的,被人深深地爱着。
他叫侍应生结账。然后,他又点燃了一支烟。他不想在俱乐部待下去了,但一想到要回到他那没有女人等待的顶楼房间,他就产生了极大的反感。他终于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这时,他注意到彼特拉克看见了他,从他坐着的地方跟他打手势。但是,太晚了,力脱思特把他从俱乐部驱赶到他忧郁的孤寂之中。他站起身来,在最后的时刻,他又一次从衣兜里拿出那张写着克里斯蒂娜爱的信息的纸条。这张纸不再给他带来任何快乐。但是,如果留在这里,放在桌子上,也许有人会注意到它,会知道大学生是被深深地爱着的。
他向门口走去,要离开这里。
突如其来的荣耀
“我的朋友!”大学生听到一个声音,转过身来。是彼特拉克在和他打招呼并走了过来:“你这就走吗?”他抱歉说没有马上认出他来。“我一喝酒,第二天就头昏脑涨。”
大学生解释说,他不想打扰彼特拉克,因为他不认识和他在一起的那几个先生。
“这是些傻瓜,”彼特拉克对大学生说道。然后,他和大学生一起坐回到大学生刚离开的桌子前。大学生神色不安地看着不小心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如果这是一张不起眼的纸片就好了,可这张大纸看来却像是强烈地表达着那个把它忘在这里的人过于笨拙的明显意图。
用黑眼睛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的彼特拉克,马上注意到了这张纸,看了起来:“这是什么?啊!我的朋友,是你的!”
大学生笨手笨脚地想装出一个不小心遗落下私人信物的人的那种尴尬,想从彼特拉克手中夺回那张纸。
但彼特拉克已经高声读了起来:“等你。爱你。克里斯蒂娜。子夜。”
他盯着大学生的眼睛,问:“子夜?什么时候?不会是昨夜吧!”
大学生低下眼睛。“是的,”他说。他不再努力从彼特拉克手里拿回那张纸了。
正在这时,莱蒙托夫拖着一双短腿走近了他们的桌子。他向大学生伸出手来。“很高兴见到你。这些人,”他指着刚离开的那个桌子说,“是些可怕的傻瓜蛋。”他坐下来。
彼特拉克马上给莱蒙托夫读了克里斯蒂娜纸条上的字。他一连读了好几遍,声音洪亮且富有韵律,仿佛在读一首诗。
由此我想到,当我们既不能给一个游得太快的姑娘一个耳光,也不能被波斯人杀光的时候,当没有办法逃脱出力脱思特的时候,优雅的诗女神就会飞来救助我们。
这个多少有些阴错阳差的故事留下了什么呢?只有诗。写在歌德的书上的、被克里斯蒂娜带走的词语;还有写在带线格的纸上的、给大学生披挂上突如其来的荣耀的词语。
“我的朋友,”彼特拉克抓住大学生的手臂说,“承认你写诗吧,承认你是个诗人吧!”
大学生低下头来,承认彼特拉克说得没错。
莱蒙托夫孑然一身
大学生来文人俱乐部找的是莱蒙托夫,但从这一时刻起,他错过了莱蒙托夫,莱蒙托夫也错过了他。莱蒙托夫见不得幸福的情侣。他皱紧眉头,不屑地谈起了卿卿我我式的感情和华而不实的词藻。他说,一首诗应该像经工人打造出来的一个物件那样实在。他阴沉着脸,言辞让彼特拉克和大学生都甚感不快。我们知道他为什么这样。歌德也知道。因为他不性交,他有着可怕的不性交的力脱思特。
还有谁比大学生更能理解他呢?但是,这个不可救药的白痴只看到了莱蒙托夫阴沉的脸,只听到了那些刻毒的言辞,并且受到了它们的伤害。
我,从远在法国的地方,从我的塔楼高处,看着他们。彼特拉克和大学生站起身来。他们冷冷地与莱蒙托夫告别。留下莱蒙托夫孑然一身。
我亲爱的莱蒙托夫,你是在我那忧郁的波希米亚被称作力脱思特的那种痛苦的天才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