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而众生皆苦(第4/5页)

若若仰首,迟疑道:“我不写可、可不不不不……”

谢淮垂眸,喜怒难辨。

若若瞬间:“我不写可不成。”

翌日,鹿鸣书院。

若若眼底顶着一圈青黑,将重重一摞纸卷砸到夫子慕远之的案前,一字一喘:“接下来,七天的课业,我、全、部、写、完、了。”

“写……完了。”

慕远之目光震惊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沉默不语地将书架旁的《疑难杂症》拿下,不停翻阅——

他倒要看看,世上究竟有何良药,能将懒病治好?

……

宫中,紫宸殿。

瑾王望着暗卫递来的经卷,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经卷上写着谢淮这些年的经历,自廊下罚跪仍不认错,书院暗伤四皇子,提刀刺伤府中护卫,应有尽有。

瑾王以为,他已经够狠了,不曾想他儿子比他还狠。

这些天他暗中拜访过阮连羽,禀明了当年一事,又谢了阮连羽这些年对谢淮的照拂,他派了夜初去安国侯府,对谢淮各种明示暗示……

听夜初说,当日谢淮分明听得阮连羽与罗氏争执,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然谢淮根本无动于衷。

这些天,谢淮与往常无异,照旧去鹿鸣书院读书,照旧骂人安国侯家的小姑娘蠢笨,再冷着脸教人家写课业。

听夜初说,安国侯的小姑娘爱撒娇,谢淮虽冷眼相待,暗中待人家却是一等一的好,连雨下打伞时,伞都要偏她几分。

……等一等,有些跑偏了。

瑾王正愁,无意一望,忽见大殿外一身朝服的阮青令捧着案文行过。

前几日,阮青令在殿试大放异彩,得了宣铧帝青睐,如今已留任朝中,在翰林院为官。若日后不出意外,只怕他能入内阁,成一方重臣。

瑾王望着这位年少朝官,心中一动。

说来,阮青令也是安国侯府的人……

瑾王忽然笑了笑,远远朝他道:“阮编修!”

阮青令闻声,回首见是瑾王,便行至他身前,从容行了个礼:“见过瑾王殿下。”

瑾王淡笑道:“你往哪里去?”

阮青令心中微动,面上却轻笑道:“微臣正奉命为圣上送公文,不知瑾王殿下有何吩咐?”

瑾王虚咳一声:“也无什么大事,只是忽然想起,你家中似乎有几位弟弟妹妹……不知他们近日里如何?”

“……”

这一问却是有些突兀了,府中弟弟妹妹皆有,只是不知这位瑾王问的是哪一位,又怀着什么心思?

阮青令若有所思地沉默一瞬,随即笑道:“近日里,二妹懂事,三弟乖巧,四妹最是无赖……表弟……”

瑾王正色道:“表弟如何?”

阮青令忽深深一笑:“说来惭愧,表弟不爱与微臣说话,微臣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没问出谢淮的消息,瑾王微微失落。

阮青令却道:“不过表弟与四妹妹走得近,听闻他二人明日要去闻玉轩,为二妹妹添生辰礼。”

瑾王闻言,若有所思地望了阮青令一眼,淡淡笑道:“……阮编修着实善解人意,好了,我已无事相问,便不扰你了。”

“殿下。”

阮青令却唤住了他,深深行了一礼:“不知殿下所求为何,但求殿下明日能看顾家中四妹一二,她自幼体弱,经不得吓。”

瑾王容色微讶,轻笑道:“……你是个好兄长。”

“……”

晋安城中的闻玉轩位于南坊,擅制玉器,其制出的玉器素有“琼花一树,清越绝世”的美名。

从鹿鸣书院回府时,若若便拉着谢淮来了闻玉轩,一起给阮青瑜挑选生辰礼。

虽说是一起,但其实只有若若在选罢了。

这些年,谢淮待府中其他人一如既往地淡漠,生辰礼自是不会备的。故而每逢他们生辰,若若便会暗中多备一份礼,以谢淮之名赠出。

闻玉轩中,若若一手执一枚玉佩,问谢淮:“你看,这两枚玉佩,哪一枚好看一些呢?”

两枚玉佩皆刻了相似的穗纹,谢淮拢袖,淡淡道:“都一样。”

若若正色道:“不一样的!你仔细瞧,这一枚是湖翡色,这一枚乃青潭色……”

谢淮敛了敛眸,语气冷冽:“不都是碧色吗?”

若若左望望,右望望:“……”

完了,她竟然觉得谢淮说的并没什么不对。

“若是并无不同,不如都买下吧。”

闻玉轩外忽然传来瑾王的轻笑声,清清冽冽沁入人心。只见他披了一身羽衣,逆光移步而入。

若若连忙行礼:“见过瑾王殿下。”

谢淮却直着身,幽幽望着瑾王。

而闻玉轩内,不知何时起竟空空荡荡,四下寂静,没了其余人的影子。

“……”

谢淮凝眸,抬脚在若若身前站定,冷眼看着瑾王。

若若恍了恍:“表哥?”

瑾王神色微顿,苦笑一声:“……我只是想与你单独说一说话,并无恶意。”

谢淮目色如刀,语气低沉:“我与你没什么好说。”

瑾王沉默些许,知晓谢淮不容易动容,更知今日错过良机,日后更不知如何与谢淮坦白。

他便向前握住了谢淮的手腕,沉声道:“……你今日,一定要听我一言。”

被挟持住了腕,谢淮却只是讽笑一声,无惧无畏道:“怎么,你威胁我?”

“……”

轩内一时冷意弥漫,剑拔弩张。少年孤傲冷峻,比想象中的还要难以接近。

瑾王一时心神恍惚,握着谢淮的手却并未松开,只是惆怅地垂下了眸。那一瞬,却见一只手忽然按在他的掌上,重重地将他的手从谢淮的腕上拂开。

安国侯的小姑娘望着他,道:“他不想听,你放开他。”

瑾王面色一怔,凝望着若若。

谢淮神色微变,回眸瞪了她一眼。

若若:“……”

瞪什么瞪,说错了吗?

瑾王却忽然松开谢淮的手,似叹非叹道:“安国侯府的小姑娘,待你是如此好。”

谢淮听得他言下之意,心中终是一寒。

果然,威胁他不成,便以若若来威胁吗?谢淮神色变幻几许,寒眸中如点漆,定定地望着瑾王。

但很快,他阖了阖眸,冷冷道:“有什么话便说吧。”

没办法,安国侯府蠢笨无知的小表妹,是他的软肋不假啊。

瑾王长叹道:“……随我来。”

谢淮一言不发,抬脚便走。

若若恍神:“……表哥?”

谢淮顿了顿,却并未回头,只是沉默地提步而行,跟在瑾王身后,缓缓走出闻玉轩。

若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玉眸浅浅,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如云雾散去,忽然在眼前浮现。

对了,书中曾说过——谢淮此人,自年少时随瑾王离开安国侯府,一去七年。自此,一步步成了晋安城中心狠手辣,人人惧怕的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