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之谜(第5/6页)
“那天晚上,约翰·伍·克里赛斯来了。‘怎么,你哭了?’他一边问她,一边整理着他的珍珠领带别针。‘是你把我的恋人给气跑了,’艾丽斯啜泣着说,‘我讨厌再见到你。’‘你跟我结婚吧,艾丽斯。’约翰·伍点起一支亨利·克莱牌的雪茄说。‘你说什么?’她生气地大声喊,‘跟你结婚,你想得倒美!除非是我的气消了,我能到商店去逛一逛了。在我们的隔壁就有一个电话,如果你想给办事员打电话的话。’”
故事停了下来,讲述者忍俊不禁,自己先咯咯地嘲讽地笑了起来。
“他们结婚了吗?”他继续往下讲,“那还用问,哪有煮熟的鸭子飞了的道理?这里我还要再提提雷德鲁斯老爷子。根据我的看法,这里你们又错了。是什么使得他做了隐士?一个说是因为懒惰,一个说是因为悔恨,还有一个说是因为酗酒。以我看,是女人们使然。这个雷德鲁斯现在多大年纪了?”他转向比尔达问。
“我估摸着他大概有六十五岁了。”
“好的。他在这里隐居了二十年。假定他们俩分手时,他二十五岁。那么还应该有二十年的时间是我们不知道的。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这二十年里,他又干了些什么呢?我想是这样的:他犯了重婚罪,在监狱里待了二十年。我想他在圣乔有个金发碧眼的胖女人,在煎锅山有个黑发的瘦女人,在考谷有个镶金牙的姑娘。结果,在他的行为被察觉之后,她们把他告上了法庭,并且都跟他一刀两断了。在他出狱以后,他感慨地说:‘除了跟女人交往,叫我做什么都可以。过隐士的生活似乎就不赖,连速记员都不会去他们那里找工作。看来还是过隐士的生活适合我。这样,梳子里再也不会有女人的长头发,烟灰缸里也不会有黄瓜腌下的泡菜了。’你说人们认为老雷德鲁斯神经不正常,是因为他说他自己是所罗门国王?哼,不是的!他自己就是所罗门国王。这就是我的故事。我想我讲这个故事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苹果。我已经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我的故事看起来也不是那种能获奖的作品。”
遵照法官梅尼菲提出的对所讲故事暂不做评论的规定,在那位无足轻重的旅客讲完后,大家都没有吭声。然后是这个故事竞赛会的天才发起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最后一个故事。尽管长时间坐在地板上并不是那么舒服,可是你真的看不出法官梅尼菲的威严因此而有丝毫的减损。现在,渐渐暗淡下来的火光柔和地映照着法官梅尼菲的那张特征分明的脸(像古币上罗马帝王的浮雕像那么清晰),映照着他浓密的银灰色的卷发。
“一个女人的心灵!”法官梅尼菲用一种平稳而又激越的语调开始道——
“有谁能够探出它的深浅?男人们的做法和欲望各不相同。可是,我认为所有女人的心都是和着同一个节拍在跳动,合着那个古老的节拍,爱情的节拍,在跳动。爱情,对女人来说,就是意味着牺牲。只要她是一位贞洁的女性,她就会把真挚的情感看得高于一切,没有什么金钱和地位能与其相提并论。”
“各位先生们——呃——应该是各位朋友们,雷德鲁斯的爱的感情已经被我们大家梳理了一遍。然而,到底谁应该受到审判呢?不是雷德鲁斯,因为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也不是那些使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天使般的欢乐的情感。那么,是谁呢?今晚,我们这里的每一个都是站在受审席上,用我们各自的故事来回答是黑暗还是崇高占据着我们的心灵。女性中最优秀的一位代表就坐在我们中间,来对我们进行评判。她手里拿着奖品,虽然奖品本身的价值不大,可是它却值得我们大家去努力争取。因为能得到这样一位优秀女性代表的上好的评价,也是一种荣誉。”
“在我开始讲述雷德鲁斯和他的心上人的故事的时候,我必须首先声明我反对这样一种卑劣的看法,以为是女人的自私、不忠和奢侈导致了雷德鲁斯的远离尘世。迄今为止,我还没有发现哪个女人有那么庸俗势利,或是崇拜金钱的。我们必须到其他地方去寻找,到男人们卑劣的本质和低俗的动机中去寻找原因。”
“在那一难忘的分离时刻,这对情侣很可能吵架了。受着妒火的折磨,年轻的雷德鲁斯从他的家乡消失了。但是,他这样做正确吗?没有证据表明他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但是,这里有一些比证据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永远坚定地相信女性的善良,相信她们能抵御富贵金钱的诱惑而忠贞不渝。”
“我能想象到,那个鲁莽的自怨自艾的雷德鲁斯在四处流浪的情形。我能想象得到他的渐渐堕落,并因为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珍贵的东西,而最终变得完全绝望。这样一来,他从这个悲伤的世界中隐去,以及他后来的变疯,都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在另一方那里,我看到什么呢?我看到一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变得衰老的孤独女人。她依然忠贞不渝,依然在等待,依然在窗前遥望着他身影的出现,倾听着他脚步声的响起,尽管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她已经老了,头发变得花白。她整日坐在门前,眺望着尘土飞扬的马路。在她的心里,她好像还是等在他们分别的那个大门口,他好像刚刚离开,就会回来的。是的,这就是我在头脑中给女性描绘的画像。在人世永远地分开了,可是还在等待!她盼望着他们在天堂里的相见,而他却深深地陷入绝望的泥淖中。”
“我想他是在疯人院的。”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说。
法官梅尼菲有点儿不耐烦地动了动。男人们都无精打采、横七竖八地坐着。外面的风势已经减弱,只是时断时续地刮着。壁炉里已经没有了火苗,只有红红的木炭映出微弱的光儿。靠炉火坐着的女乘客看上去就像一大团黑色的不成形的东西,只能看到略微卷曲的光顺的头发和在长长的皮围脖上面露出的雪白的额头。
法官梅尼菲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他略微发僵了的身体。
“喂,加兰小姐,”他宣布说,“我们的故事会结束了。现在是你为我们其中的一位颁发奖品的时候了。请你把奖品给予你认为故事讲得最接近你的想法的人,尤其是对女性的评价最接近于你的观点的人。”
从女乘客那里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法官梅尼菲关切地弯下身子。那个无足轻重的乘客此时发出了压低了的揶揄的笑声,女乘客正睡得酣甜。法官试着去拉她的手,叫醒她。结果在她的怀中触到了一个凉冰冰的、不甚规则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