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好了(第2/5页)

父亲在外面有女人,还有一个孩子——这间古风浓厚的客厅中的窃窃私语也传入了阿荣的耳朵。

本来,父亲只有爱子和阿荣两个女儿,可是,听说在爱子出嫁时他得了一个儿子。父亲对他十分溺爱。

据说,那个女人每天都给公司打电话,要求父亲给那位“小少爷”买这买那。

母亲为在人前遮掩家丑,常常将无聊的事小题大做,取悦于人。阿荣感到连母亲也抛弃了自己。

阿荣开始讨厌自己的女儿身,并且由此萌发了诸多的想法,有时甚至想女扮男装。她就这样度过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阿荣高中尚未毕业,三浦大楼就转让给了别人。在那前后,姐姐爱子举行了盛大、豪华的婚礼。

自孩提时代起,阿荣就与姐姐性格不和,因此,爱子的出嫁几乎没有引起她的丝毫伤感。

家里只剩母亲和阿荣两个人了。母亲说:

“你也嫁出去吧。你赖在这个家里不走,只会成为你父亲的一个绊脚石。”

阿荣笑道:“瞎说些什么呀!”

无论是窗上的铁栏杆,还是花岗岩围墙,无外乎都是为了防止外部入侵的。然而在阿荣看来,这些似乎统统是为了阻止内部对外开放的。

如今,家里已无人成天刷洗花岗岩了。

二楼的窗户也装有铁栏杆,窗下,刻有家徽的鬼头瓦当瞪视着街道。

“我再也没法儿收拾了。蜷缩在这座空旷的大房子里,我总觉着疼得慌,四周仿佛有从前的鬼魂游荡似的。我们要是换个地方,没准儿你的神经痛会好些呢!”阿荣时常这样劝母亲。

母亲所说的“父亲的绊脚石”难道不是一条自我毁灭的路吗?

母亲名下尚有一部分定期存款及证券,另外,她还有一些珠宝和茶具可以变卖。

可是,母亲在唐物街那班老板的怂恿下迷上了赛马、赛自行车①,从那以后,她整个人都变得让人讨厌了。

①类似于赛马的一种赌博。

阿荣学习成绩很好,她想去东京的大学深造,但是母亲却不同意。

这样,母亲反而成了挡在阿荣面前的一堵墙。

“前几天刚刚提过款,不知还剩多少?”

阿荣常去银行,她装作看绸布包的样子,偷偷地瞧了瞧母亲存折上的存款余额。当她抬起头时,发现已来到了爱珠幼儿园前。每当经过这里时,她总是感到无比的亲切。

阿荣在这里度过了自己最幸福的时光。

这所幼儿园始建于明治十三年①,在阿荣的父亲出生前就已经存在了。明治三十三年这里又进行了翻建,阿荣父亲小时候也上过这所幼儿园。

①1880年。

“爱珠”这个名字取自于“爱花如爱珠”这个诗句。这个外观像座古庙似的幼儿园掩没在大银行的楼群中。

但是,周围的银行中也有用红砖或石块建造的古老建筑。穿过这具有明治时代遗风的银行峡谷,就来到了御堂筋大街,街角耸立着一座七八层高的现代化大厦——三福银行,那白色的花岗岩崭新如洗。

银行正面的大铁门已经关闭,阿荣只得绕向侧面。银行里面的大理石墙壁、地面和柱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因为母亲已经事先打过电话,所以,阿荣到这儿只不过是取已准备好的钱,然后请对方填写存折而已。

阿荣对等在那里的银行职员说了声“谢谢”。两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那位年轻的银行职员的脸上露出了惊诧的神色。阿荣立刻垂下了眼帘。

阿荣一走上御堂筋大街,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去大阪站。”

破旧的出租车摇摇晃晃地向林阴大道的另一侧拐去。

由于车身抖动得很厉害,所以给人一种高速行驶的错觉。

大阪站的时钟指向了十二时二十五分。

站前花坛上的凤尾松还裹着越冬的稻草帘子,甘蓝的叶子萎蘼不振地耷拉着,车站正面大钟的指针像是涂了一层油漆,发出淡淡的银光。尽管如此,依然掩不住诱人的春色。

阿荣回头望了望广场对面的大阪城区,然后,迈步向快车售票处方向走去。

“是去东京吗?要坐鸽子号吧?我有一张鸽子号的三等票。”一个小伙子凑上前来。

“得赶紧啦!十二点半的车,还有五分钟。我认赔了……两千六百元,怎么样?”

“不,不。”阿荣吓得逃开了。

另一个矮个儿的男人又追上来纠缠道:“你怕什么呀?多划算呀!你还可以省些钱。其实,那小子没票,我才有票呢,而且更便宜!”接着,他又说:“你给两千四百元吧,在东京的八重洲口买也得这个价儿。得,两千二百元!还不行?真拿你没办法。火车不等人,走吧,算你两千,两千元整!真是急死人了!”

“两千元?”阿荣刚一停住脚步,一张崭新的车票被送到了眼前。

“你可够狠的,不到点不吐口儿。年轻轻的,一肚子鬼心眼儿!”

话虽如此,但票贩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在后边催促道:

“里边儿,里边儿!最里边的检票口!是四号车厢!”幸亏有他的帮忙,阿荣很快地通过了检票口。

阿荣急急忙忙地上了车。这时,离发车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可是阿荣却感到很长很长,她心里十分烦躁。

她一边找自己的座位,一边看手里的车票,只见上面印着的基价是八百七十元,加快价六百元,总共一千四百七十元,而票贩子却要了她两千元。

“一点儿也不便宜!”她暗想道。

在这之前,阿荣并不知道大阪到东京的火车票是多少钱。

她并没有坐鸽子号的打算。

即便是从银行去了大阪站,买不买票也很难说,她很可能就此回家了。

她糊里糊涂地撞进了票贩子的网里。她并非遭到了诱拐,而是受到了教唆。

虽然事出偶然,但离家出走的念头早在一年前就在阿荣的脑里开始酝酿了。

把母亲一个人扔在家里实在是太过分了。姐姐趁姐夫出差的机会回娘家来了,阿荣认为这是离家出走的好机会,于是便来车站看看情况。

发车的铃声使阿荣突然想起存折也让她给带来了。

“这下妈妈可惨了!”阿荣站起身来。

阿荣想去过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对面车窗外的货场。平原北面的群山隐约可见,西风似乎刮得很猛,一群鸽子在空中吃力地飞着。

将要发车时,阿荣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邻座少女的肩膀。

“对不起。”

邻座的少女只是点了一下头。她的面前是一个嵌在前座靠背后的折叠小铁板桌,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英译日参考书,书页上压着一本英日辞典。

特快鸽子号驶出了大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