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昔日(第3/4页)
“你不是想让伯母为你庆祝吗?我可不愿跟你大眼瞪小眼面对面地瞧着!”
这时,侍者走来,将三份菜单分别递给了他们。
“我听伯母的……反正我也看不懂法语。”阿荣连看都不看就把菜单还了回去。
“光一,你呢?”
“我也不懂。”
于是,市子就点了什锦小虾,纸包小加级鱼和汤等。然后,她又对侍者说:
“再来一个牛舌鱼的菜……”
点完菜后,市子拿起水杯,目光移向了窗外。路边的银杏树纷纷将它们那新绿的枝叶伸向高高的窗前,并且随着落下的雨滴不停地摇曳着、透过枝叶的缝隙可以望见对面护城河里黑黢黢的石壁。远处,从马场前门至皇宫广场的那段路上,隐约可见穿梭在雨中的汽车。往常,六点半时天还很亮,但现在天已经给雨下黑了。
阿荣呆呆望着远处的厨房,里面不时闪现出火光。
“伯母,伯母!”阿荣向市子叫道,“里面的那些人是不是在相亲?”
对面的角落比其他地方高出一截,有八九个人围桌而坐,看那情形像是两家人。
从市子这个方向可以看见其中两位小姐的面孔,一位身穿和服的像是姐姐,另一位则穿着一身西服。她们都是圆圆的脸蛋,像是一对姐妹。双方的父母似乎都已到场。背对着市子这边坐着一个年轻人,从双方那拘谨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是与两姐妹中的姐姐相亲。只有一个四五岁光景的女孩子显得不太安分,她没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而是在众人的椅子后跑来跑去。
这个小女孩不像是那两位小姐的妹妹,席间还坐着三位中年男子,她或许是他们当中某人带来的。
“阿荣,别一个劲儿地看人家。”市子说道。
“肯定是在相亲!伯母,您瞧他们那规规矩矩的样子!”
“若是你去相亲的话,大概不会那么规矩的吧?”
“当然不会。”
“是吗?你去相亲一定很有意思,我真想陪你一起去。”
“要是有伯母陪着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去。”
“来一次怎么样?”
“来就来!”
“如果把现在当作相亲的话……”
“现在?”
“你可以跟光一相亲嘛!”
“我不干!伯母,您真坏,净捉弄人!我从小就讨厌光-……”
“青梅竹马,有什么不好?”
“伯母,我可要生气啦!”阿荣拉住市子的手使劲地摇着。
光一差点儿笑出来,同时,又显得有些难为情。
市子从阿荣的手上也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虽然市子是开玩笑,但也许正是面对光一和阿荣这对俊男俏女,才使她突发奇想的吧。
阿荣松开市子的手,转而对光一说:“我差点儿把伯母心爱的和服扯坏了。”她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夫人的这套和服的确不错,这江户碎花样式说来还是无形文化遗产呢!”光一附和道。
市子穿着一件由小宫康助染的藏青色碎花和服。
方才的那个小女孩由侍者牵着手来这边看玻璃橱窗里的鱼。
相亲席中的一个中年人回过头来,目送着小女孩的背影。市子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幸而他只顾注意那小女孩,没有发觉市子。
“啊,清野他还活着!”
一刹那间,万般情感一齐涌上市子的心头,说不清是震惊还是喜悦,亦或是害怕。总之,他的出现宛如一道刺眼的闪电,使市子感到有些迷茫。
市子常常想,清野也许早已在战争中葬身大海了。市子并非因同佐山结婚而窃望清野消失,只是由于清野是个水产技师,他与市子热恋的时候也常常出海远航,所以她才会这样想。
“那是清野的孩子?”市子留心看了看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给侍者抱着,全神贯注地瞧着橱窗里的鱼。
过了不久,她又被侍者领着从市子等人的面前走了过去。她的眉眼与清野毫无相似之处。
“终于被他瞧见了。”
当小女孩走过自己身旁时,市子感到清野的目光随之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
“见一面又能怎么样?不就跟他有过一段恋情吗?”市子自慰地想道。
侍者端来了什锦小虾,市子用叉子叉起一小块送到嘴里,然而却感到味同嚼蜡。
“伯母,您怎么啦?脸色好难看呀!”阿荣关切地问道。
阿荣的目光清澈明亮,引得市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初次委身于清野时的情景又跃然浮现在市子的眼前。她仿佛又感到了身体里的那阵刺痛,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与佐山同床共枕十几年的自己就像一个与丈夫同床异梦的荡妇。
“没什么,是看电影太累了。”市子手抚着额头说道。
有这个敏感的姑娘守在身旁简直有些受不了,她真想拔腿离开这里。
光一问阿荣:“你真打算去佐山先生的事务所工作?”
“啊,当然。”
“你工作只会给人家添麻烦。”光一挪揄道。然后,他又不相信似的问市子:“夫人,是真的吗?”
“嗯。”市子木然地点了点头。
阿荣对光一不悦地说:“你少管。”然后,她又担心似的问市子:“伯母,您是不是感冒了?”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那群人走了过来。
清野对市子连看都不看。当他将要从市子身边走过时,猛然转过身,“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
清野沉静而又郑重地说了两遍。
他那张充满男性魅力的脸上只写着久别重逢,市子这才松了口气,而清野的话音却仍留在耳畔。
他声音虽有些沙哑,但却蕴藏着深深的情感,宛如从胸膛中发出的唤海的强音。
市子想起了第一次伏在他那宽厚的胸膛上,被他紧紧拥抱时的情景,内心禁不住一阵狂跳。
“时间是够长的,大概十七八年没见面了吧?”她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
她似乎有意把相隔的时间说给阿荣听。
“有那么长吗?”清野注视着市子,“不过,你可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年轻。”
“不,我已经……”
“双亲大人可好?”
“他们都已去世了。”
“是吗?”清野沉默了良久。
市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还出海……?”
“不,我现在已经解甲归田了。”
清野穿着一套可体的双排扣西装,显得十分庄重。市子这才发现他已略微有些树顶了,昔日那张被海风吹得黝黑的面孔也已不见痕迹。
“市子,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不知……”
“啊?”
“我在大厅那儿等你,一会儿见。”他对坐在一旁的阿荣和光一恍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