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药(第3/5页)

“来看戏的都是年轻姑娘,我在这里怪不好意思的。”市子说道。

以长谷川一夫和扇雀为中心、且有越路吹雪和宝冢的南悠子加盟的东宝歌舞伎团的演出风格与传统的歌舞伎及其变种略有不同,他们的演出十分华丽。

在《汤女传》的第三幕,由长谷川一夫扮演的假基督徒的下人将从扇雀扮演的小汤女处偷来的秘密名单烧毁,然后逃走了。

幕间休息时,市子请光一去了地下食堂。

下一幕是舞蹈“春夏秋冬”,先是长谷川一夫和扇雀分别扮演藤娘和牛若丸,接着,他们又分别扮演了藤十郎和阿。当第五场“夏日祭词”的欢快舞蹈开始时,市子忽然发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真可惜,我得先走一步了。”

“那么,我也回去。”

“这多不好,我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家里只知道我去画廊了,所以……”

“真对不起,佐山先生尚在病中,我却硬拉着您来这里。”

“瞧你说的,要是你不来看的话……”

舞蹈之后尚有三幕,但光一还是陪市子一起出来了。

他们乘上出租车去目黑车站。

两人并排坐在后面,光一忽然显得高大起来,俨如市子的情人一般,市子有些难为情,她自忖今晚自己是否不太自重?

“下次,我陪您去看电影好不好?”光一似乎怕被司机听到,他压低声音亲昵地说道。

“你到我家来玩吧。”

“我一定去。”

“到时候,再叫上阿荣一块儿出去玩吧。”

“您怎么又提她?”

“像今天这样的气氛,对我来说,只会感到岁月无情,催人心老。”

“岁月无情?这是您的托词。我看您倒好像非常愉快的样子。”

“愉快吗?”

“反正是您的托词。”

“托词?看了扇雀和你,我就觉得自己老了。就拿阿荣来说吧,连脸蛋儿和牙齿都透着年轻。”

光一点上一支香烟,沉默了片刻,“您动不动就提起阿荣,我觉得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您是不是希望我跟阿荣谈恋爱乃至结婚?”

光一直言不讳的问话,令市子左右为难,不知如何作答。

“在法国菜馆吃饭的时候,您也用相亲来取笑我们。”

“你们从小就认识,虽然多年没见,可是见了面就吵,于是,我就想拿你们开开玩笑。”市子企图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

不过,她也觉察到自己对光一说阿荣说得太多了。难道自己不知不觉竟嫉妒起这两个年轻人来了?也许自己把心底里对佐山和阿荣的那份嫉妒转移到了光一和阿荣的身上,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她讨厌起自己来。

“女孩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市子喃喃地说道。

“今天阿荣就把我挡在了门外,只告诉我,您去了画廊。”

“那孩子活泼、可爱,可是……”

“我去的话,也只想同您聊聊……”

市子忽然瞟了光一一眼,只见他嘴角绷得紧紧的。

目蒲线的电车上只剩下市子一个人了。这时,她才感到浑身酸软无力,孤寂难奈。

沼部车站已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

头戴桔黄色围巾的阿荣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出站口外。

市子一见,心里感到由衷的高兴。

“伯母。”

“你是来接我的吗?等了很久了吧?”

“嗯,这是第十三趟。”

“唉,真拿你没办法。”

阿荣在车站足足等了近两个小时。

阿荣的喜悦中洋溢着清新的爱意,使压在市子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我把您心爱的花剪掉了。害怕您真的生气,我在家里怎么也坐不住。”

她一脸男孩子般真挚的表情。市子就喜欢她这一点。

“您走后不久,光一就来了。我说您不在家,把他给打发回去了。”

“是吗?”

市子没有机会说出自己见到了光一。

阿荣拉起市子的手,沿着飘满橡树花香的坡道向上走去。

今天早晨,门口摆上了一双白凉鞋。

现在,保姆志麻对这类事都要一一过目。另外,她还关心阿荣出门是穿长筒丝袜还是短袜。

阿荣是志麻最感兴趣的人。长期以来,她一直服侍为人随和的佐山夫妇,对她来说,阿荣是个变幻莫测的人物。

阿荣在这个家里,亦主亦客,她仰仗着主人夫妻的庇护,对保姆颐指气使,反复无常。妙子则与她完全不同。妙子对志麻很客气,做事也很有分寸。

阿荣细心地把长筒丝袜后面的接缝神直,然后戴上了一顶漂亮的小帽。

她对在廊下偷看的志麻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门铃响了。

“有客人。”阿荣回头喊道。

志麻慌忙跑了过来。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警察。主人在家吗?”他拿出了印有官衔的名片。“我想打听一点儿事。”

志麻刚进走廊,阿荣就一把将名片从她的手中夺了过去:“是什么人?”

吃过早饭,佐山夫妇在喝柠檬茶。市子正在向佐山讲述昨天的事。因为昨天晚上她回来的时候,佐山已经睡下了。

佐山从阿荣手中接过名片,疑惑地说:

“我不认识这个人,你能帮我去问问吗?”

市子没有在意。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阿荣回来。

“他说找伯母有事。”阿荣跑到市子跟前说道。

“找我?”

“他说光一那儿的一个女人死了……”

“啊?是谁?”

“伯母,昨晚您是跟光一在一起的吧。”

阿荣的脸上浮现出轻蔑的微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市子向门口走去。

“是太太吗?”

那人脸上毫无表情,市子看了觉得有点儿恶心。

“您是这家的太太吧。”

“是的。”

“我想打听一下,您认识村松光一吗?”

“认识。”

“……”

“我是问,他跟您是亲戚,还是朋友?”

“他是我丈夫的朋友的儿子。”

“村松住的那家里有一个叫桑原的人,你认识吗?”

“我只知道他住的那家姓桑原。”

“同住在那里的还有一个叫山井邦子的人,您从村松那儿听到过有关她的事情吗?”

“这个……”

昨天,在从银座去东宝剧场的路上,光一向市子诉苦时,她不记得有这个人的名字。其实,光一说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她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光一也许是在向她吐露着什么。

市子极力回忆着,一时无法回答。

“昨天下午五点半到晚上九点多钟,您一直跟村松光一在一起吧。”

“是的。”

“好了,实在太谢谢您了。”那人向市子点头致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