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与贝壳(第2/4页)

“这些都是学生?”光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道他们都是富家子女?抑或是为了迎合外国学生?这些衣着华丽的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光一对学生的印象与这里的光景大相径庭,他不由得看呆了。

从左侧的通道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光一发现阿荣正跟他在一起。

她穿着一件宽袖衬衫,下面是一条百褶裙,虽然穿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在这里却格外引人注目。

阿荣的脸几乎贴在了那人的胸前,跳舞时,他们还不时攀谈几句。每当说话时,阿荣只是仰起头看着那人,身体却依然紧贴着对方。她兴奋得脸都红了,那盈盈笑脸宛如盛开的花朵。

在光一看来,阿荣无论是任性撒娇也好,搞恶作剧也好,都是出于她那古怪的性格,他对阿荣并没有任何成见。

他极想知道阿荣究竟想要什么。

阿荣似乎向光一这边瞟了一眼,可是换舞曲时,她依然手搭在那青年的肩膀上继续跳下去。

“那个人大概就是那个中国人的养子吧。”

光一想起了市子所说的话。

尽管遭到了阿荣的冷遇,但是光一也没有理由上前责备她。

这时,他看见了一位大学时代的低年级女生,于是便也走进了舞场。

跳了两三曲之后,他觉得浑身发热,于是又回到边上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阿荣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光一身旁的椅子上。

“啊,累死我啦!”

她坐在那里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跳上瘾了吧?”

“是那个人跳得太好了……”

“陶醉了?”

“其实,我早就看见你了。”

“可你还装作没看见。”

“我是想让你好好学学。”

“那可太谢谢了。”

“净说一些汽车的事了。不过,那也不错。”

“那个和这个都不错。”光一调侃道。随后,他又问,“那个中国人是干什么的?”

“他还是个学生。”

“他那个样子是学生?”

“我告诉你,他不是中国人,而是一个日本人!他只不过是中国人的养子而已。”

“那也算中国人。”

“我们回去吧。”

“咦?你不跳了吗?”

“你要是想跟我跳的话,我也可以陪陪你。那个姓张的,我已经跟他说再见了。”

阿荣就像是个玩腻了的孩子,软软的靠在椅子上。

“他一看见你就问我,‘是不是情人来接你了?’我说,‘是。’那人可真难缠。”

阿荣的声音周围的人几乎都能听见,光一羞得满面通红。

“我可不愿替你做挡箭牌。”

“那……”

“那个养子正往这边瞧呢!”

“管他呢!”

阿荣真像体力不支似的,她毫不避讳地扶着光一的肩膀站了起来。

临近九点半散场的时间了,从远处来的人们相继坐电梯下来了。

“你家是在阿佐谷吧?我送你回去。”光一说道。

阿荣摇了摇头说:“我不回去。”

“不回去?”光一轻轻地笑了,“家里只有你妈妈一个人吧?”

“昨天请来了一个保姆。我跟妈妈已经说好了,今天如果玩得太晚,就住在伯母家。”

“那我送你去多摩河。”

“不要!”阿荣大叫起来,“我不去!”

方才显得筋疲力尽的阿荣,突然像触了电似的,快步向前走去。

“你去哪儿?”光一在后面追着问道。

“去东京站。”

“现在就坐电车回去?”

“我才不回去呢!东京站是我的老地方,那儿的每一个角落我都熟悉。到东京的第一天,我从八重洲日坐出租车去了站前饭店……”

“……”

穿过黑暗的高楼峡谷,可以望见站前的灯光。

“真想在东京站坐上火车,离开东京。”

对阿荣这虚张声势的自言自语,光一佯作不知。

“我想听流水声,闻花草香。”

“那我们去多摩河吧。你跳舞跳晕了头,现在又感伤起来了。”

阿荣回过头,瞪了光一一眼,“你干嘛跟着我?”

“夫人托我今晚监视你。”

“傻瓜!”阿荣把手提包交到左手拿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光一跟前,伸出右手想要推开他。

可是,她稍一犹豫,反倒被光一抓住了手腕。她用力甩开了光一的手。

“伯母,伯母她为什么让你监视我?”

阿荣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她发怒时,走路的姿态依然十分优美,光一跟在后面看着她那左右扭动的腰肢,不由得怦然心动。

光一用“监视”这个词,本来是想跟阿荣开个小小的玩笑,可是他不明白阿荣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市子请他“监视”阿荣,大概也是半开玩笑说的吧。

阿荣走到出站口前突然停住了,旋即又沿着车站大楼向进站口方向走去。

“你还想住站前饭店吗?”光一从后面追了上去。他明知阿荣是故意引自己追她,然而却无计可施。

不过,阿荣并未把光一放在心上。他跟来也好,回去也好,阿荣都不会在意。

今天、昨天乃至几天前,阿荣一直在为佐山的事而烦恼。

若是可能的话,她想远远地离开佐山和市子。

那天遭到佐山的责骂、被他抱起的时候,阿荣激动得无法自持,如今回想起来,她仍感到像被勒住了脖子似的喘不过气来。

这是阿荣有生以来初次体会到的一种奇妙感情。为一个人而想不开时,会发生什么呢?

阿荣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人”,排挤妙子、接近光一、与市子接吻等等,用她的话来说,“都是因为喜欢伯父的缘故……”

到东京几个月以来,不知多少次,只要她一接触到佐山的目光,心就扑腾扑腾直跳。如今,她明白了,自己一直都在压抑着这种感情。

为了隐匿这份情感,她焦躁不安、无理取闹。为了佐山,她变成了一个性格乖僻的女孩子,总是惹是生非。

那时,佐山曾对她说:“你很可爱呀!”这句话令她激动,使她发狂。可是,佐山却依然与市子过着安稳的生活。她实在无法忍受,恨不得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砸得粉碎,打个稀巴烂。

多年来对市子的渴望之火已经熄灭了,而且,再也不可能重新燃起了。火焰已转移到了佐山身上。与对同为女人的市子所不同的是,她被这火焰烤得焦躁不安。

她曾那样崇拜过的市子,如今看来竟是那么卑鄙可恶。她从未想过究竟是市子卑鄙还是自己卑鄙。

在今晚的舞会上,她是怀着一种半自虐似的心态陪张先生的养子跳舞的。她幸灾乐祸地想:“要是伯母来的话,正好给她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