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3页)

她感念夫君守信义仍娶了她过门,不论后来日子过得多苦,都供着他读书。

直到一年前,李元善上京赶考,就再没了消息。

妇人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可她落脚的城南坊间都是三教九流之人,这愣是从仲夏到入秋了,没听过一人认识她夫君。

江柔与映枝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惊诧。

映枝瞧着这妇人,几次想开口,又被江柔按住了手。

李元善,这位平步青云的状元郎,原本娘亲是要给她挑来入赘的。

没想到……他有妻有女,可为何娘亲从没听他说起过?

江柔淡淡扫了映枝一眼,意示她别出声。

“夫人且安心,对镇国公府而言,这只是小事。”江柔心中有隐隐怒意,面上却不显分毫,转头道,“夫人且把落脚之处告诉我这婢女,待我们查清了,就上门告知。”

那妇人千恩万谢,要不是谷雨拦着,差点就磕头了。

她站起身刚要走,回过头,欲言又止。最终咬咬牙道:“二位、二位恩人,若是我那夫君已身死,尽管告诉我便是,我、我受得住。”

江柔温婉一笑,点头道好。

映枝明显感受到姐姐的不对劲,看那妇人离去,便问道:“姐姐,你生气啦?”

江柔瞥过来,摇摇头,又垂下了眼眸。

妹妹或许不明白,可她却一清二楚,这女子的嫁娶婚事有多么重要。

若是当初真的被那李元善得了便宜……

思及此处,江柔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捏紧。

“这妇人的事我们需同娘亲禀报。”江柔一板一眼道,“起码在问过那李状元之前,莫要从我们这儿走漏了风声。”

若是那李元善否认他家中有妻女,倒不如先叫娘亲为这妇人寻个差事安定下来,再让人去查。

朝廷命官谎报家中实情,还胆敢踩着高门贵女的婚事往上爬?

当她们是傻子不成!

江柔敛去眸中的算计。

映枝在旁边逗糖雪球玩,猫儿蹦来蹦去捕捉一个小毛绒团子,看上去映枝是它的老熟人了。

屋中安静了片刻,映枝感受到一股探究的视线,她蓦然抬起脑袋。

姐姐江柔正盯着她。

“姐姐?”映枝拿毛绒团的动作慢了下来,糖雪球便凑过来蹭映枝的手。

江柔眸色暗暗,语含深意,幽幽道:“妹妹,这是谁的猫?”

映枝看看依偎在她臂弯的糖雪球。

等等。

这是子瑕的猫!

映枝感觉自己的一张嘴被黏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糖雪球越蹭,她的脸就越红。

江柔看着映枝这般小女儿情态,微微一顿,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她也是过来人。

一时间江柔不说话,映枝也不说话。

街上小贩叫卖冰糖葫芦的声音,忽远忽近,带着糖丝儿的甜味和山楂的涩味,从窗户缝里钻进来。

熙熙攘攘的,江柔唇边露出苦涩的笑。

姑娘家的情意就像这坊市里的叫卖,热热闹闹,百转千回。等天儿渐黑,那人走楼空,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早就不奢求什么了。

退婚也好无情也罢,怪只怪她知道世态炎凉,可没认清是有多凉。

“妹妹。”江柔屏退了谷雨,招呼映枝来身边,低声问,“他可有家室?”

映枝抱着糖雪球,一双眸子半敛着,长睫轻颤,乖乖摇头。

“那他对你可好?”江柔的声音有些低哑,“他同你一起时,可有看别的女子?”

映枝坐在江柔旁边,一张脸羞的通红,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柔抿着唇,顿了顿,严肃告诫道:“他若是故意惹你伤心流泪,让你受惊担忧,就不是良人!”

糖雪球在映枝的怀里滚了两圈,伸出小爪爪勾着映枝的手指。

子瑕是如何待她的?

自己受惊担忧的时候,子瑕总会突然出现,比如在清远观,比如在藏书阁,也比如在秋猎。

江柔看着映枝无知无觉的模样,头上金丝蝴蝶步摇微微颤动。

少女的容颜娇美,性子好似山间灵动的小鹿,身份门第高贵。

这世上少有男子能抵挡的了这般姑娘。

可正因为如此,才格外需要小心。

花儿会零落成泥。越美好,越绚丽的东西,往往最受人觊觎,也最容易消失。

就像她自己,只是有个镇国公府的名头在,就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上门提亲。

这些人又有哪个是真心?好比那李元善,就像那年初退婚的襄平侯二公子。

想要的不过是国公府的权势。

万一有天,这权势、青春都没了呢?妹妹会如何?自己又会如何?

江柔清了清嗓子,继续逼问道:“妹妹,他可是看中了国公府的门楣?有些人为了权势,什么招儿都能用。”

“要是和这种人结亲,不仅妹妹会被笑话,镇国公府也会被笑话。”

映枝愕然,辩解道:“姐姐,你误会了!没有的事。”

堂堂太子殿下,应该,不会看中国公府的门第吧?

况且,子瑕结识她在先,认亲在后。

映枝想到此处,怔怔看着面色阴沉的江柔,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从上次秋猎外头就有人传。

说姐姐仗着爹娘的宠爱,教训起真正的国公府嫡女,是在嫉妒。

可她心里却明白,这都是外人看到的。

就像岐山脚下的乡民们看见骑白鹿跑过的她,便说是岐山神女一样。

姐姐虽然每次都说些厉害刺耳,教训人的话,却从没有伤害过她。

映枝豁然笑道:“不是这样的。”

她注视着江柔的眼眸,突然拉住江柔的手,真诚道:“我明白姐姐在担心我。”

“我一直明白的。”

映枝还记得她刚刚下山时,懵懵懂懂,无拘无束。

如果姐姐从没细细教她礼仪,从没有严苛地纠正她,她说不好就会在各路宴席上闹出许多笑话。

想必,姐姐也曾被这么严苛地对待过。

也正因为姐姐被退婚,被别人嘲笑,所以才会这么严厉地告诫自己。

映枝抿住菱唇,忽然笑了起来:“娘亲说担心多了,是会长白头发的。”

“姐姐还这么年轻,为什么总是板着脸呢?”

江柔蓦地一愣。

为什么板着脸,是因为她的这辈子,或许没有什么值得笑的地方。

又或许可笑的地方太多了,所以她才不值得。

她幼时曾不小心听见过,爹娘说起事情的真相。

此后的岁月里,她便一直努力做好一个京城贵女,样样都要最好,样样都要完美。

贵女能做的她要做,做不到的她也要做。

外人看着光鲜,身在其中才明白,一步走不对,步步都是错,没有重来的机会。

她挑了一个声称仰慕她的,门第没有那么高的公子结亲,还以为这就是最稳妥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