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第3/4页)

“当然。”江成安慰道,“这只是爹爹想的,最稳妥的法子,枝枝要是想嫁给太子殿下……”江成的眉间浮上忧色,须臾又被掩去。

“将来有个什么好歹?”映枝的眉宇间藏着惆怅,偏头问,“爹爹是指,国公府,会有什么难过的坎?”

她的眼依旧如一泓清泉,可这清泉不小心被人搅动,于是生了波澜。

江成不再隐瞒映枝,点头道是。

他保不准,下个就是国公府,所以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轻轻摸着映枝的发顶,又安慰道:“不过枝枝不必担心,这些事是爹的事,有什么事发生了,爹给你们顶着,都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映枝合上了嘴。

江成的身型高大威武,面上带着煞气。但是岁月为他的眉眼添上皱纹,笑起来煞气全无,只剩温柔与慈爱。

映枝看着爹爹眼角的皱纹和鬓角的白丝,心不在焉地点头道好。

第十天的傍晚,映枝同意了。

*

镇国公夫人要为二姑娘挑选夫婿,这个消息传到岑瑜耳朵里的那日下午,他刚从京郊回来。

疫情紧急,梁帝龙体有恙,断断续续卧病在床,精神头时好时坏。朝中上下的许多折子都暗中送来东宫处理。

太子监国并非个名头,许多朝臣依旧在劝谏梁帝,请求收回其成命。

梁帝听见这些人在自己耳边嗡嗡,简直烦不胜烦,还派人去催促岑瑜尽早启程。

但,梁帝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炼丹房。自从清远观观主入了宫,其余在宫中的道士们都不见了踪影。

东宫的内殿里繁乱,在这气氛压抑的时刻,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朝中局势如同一只蛰伏的凶兽,谁都不知道它何时要暴起。

堆积成山的折子都被清点过一番,岑瑜回来时一言不发,整个人冷得如三九寒冬。

他不眠不休,等差不多批阅完所有紧要的奏章,已是深夜。

“殿下,您真的该歇息了。”旁边的寇真道。

寇真怎么也止不住心中的担忧,殿下自从陛下下旨后,就开始部署去西南赈灾的一切。

加上流民□□,陛下身体抱恙,还要操心监国之事,还要适当在政事上糊弄陛下。

粉饰太平、欺下瞒上的技巧并非高超,而是梁帝的心思早就不在治国之上,却偏偏想要把这权力捏在手里。

寇真偷偷瞄了眼岑瑜,就算隔着这么远,也能看见他眉宇之间浓重的疲惫,墨色的眼中沉郁,眼白也泛起红血丝。

他揉额角太过频繁,即使屋中醒神的香浓地呛人。

岑瑜拾起桌边另一沓折子,道:“备车,去别院。”

别院不是被搬空了么?殿下去别院做什么。

寇真焦急道:“还请殿下以贵体为重,您已经近五日没怎么休息……”

“去备车。”岑瑜打断寇真的话。

他的声音低哑,甚至干涩到有杂音。

“……遵命。”

一辆马车从禁宫高墙附近驶出,一路到了胜业坊侧边的小门。

已是宵禁,小门却开了,岑瑜像是迫不及待似的,大步走进别院,打开书房。

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已经命人将所有重要的物件搬离别院,可这次再回来看,是为了一点点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案几上空空如也,大柜上也空空如也。

岑瑜推开窗。

今夜夜空晴朗,星河高悬。

窗外的杏花树仍在,可去年冬天的雪已融化干净了,徒留光秃秃的树杈,在倒春寒风中摇晃。

“殿下……”寇真传唤道,“郑掌柜求见。”

岑瑜的手离开窗扇,“让他进来。”

*

郑易坐在椅子上,面对被搬空的书房,光秃秃的案几和大柜,有些不适应。

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太子殿下会坐在这样的地方同他讲话,甚至都能听见回声。

“待我走后,暗线留在京城,钱伯和其他生意撤去洛阳……还有,一旦寿王有领兵从封地离开的意图,就立刻带人去找镇国公。”岑瑜取出怀中的符牌,递给郑易。

郑易摸着手中的牌,一愣。

这可是能调动太子亲卫的令牌,却被如此轻易地交给了他。

“殿下,镇国公府都已经放出风声来了。”郑易此刻依旧坏笑道,“郡君要不然会说给蒋家大公子,要么会说给常家大公子,即便镇国公出事,她都不会有事的。”

岑瑜的脸骤然冷了下来。

郑易停止在岑瑜底线边缘反复试探的作死举动,忙不迭又问了不少问题,譬如要带着镇国公几人去哪里,譬如后续怎么安排。

岑瑜一一答了,郑易这才起身行礼告退。

他出门后,脸上那点嬉皮笑脸才慢慢没了,略显平静的脸上露出忧虑来。

而屋中的岑瑜,则静静坐着,阖上了眼。尽管疲惫至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她在议亲。

她在议亲,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议亲?

他这两日去了京郊,当然不知道。

可她为何没有送信物来。

若是因为东宫政事繁乱,为何连这别院书房都空空如也。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和自己讲,难道从前那些事都是他一厢情愿。

明明她对他是有……

想到这里,岑瑜突然顿住,睁开了眼,站起身。

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些不确定。

映枝对谁都很好,会送人礼物,会知恩图报,会同父母撒娇。

或许她本就是一个善意的人。

岑瑜的脑中嗡嗡作响,连日的疲劳却让他不甚清醒,仿佛有人在撕扯他的脑袋

他明白不能轻易地下定论,或许有什么他没考虑到,在一团乱麻时不该冲动。

可他是这么想的,却避免不了。像是第一次被太傅考校课业,心脏揪在一起,妄图找出些细节佐证他的观点,回忆里却一片空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认识到,他失控了。

岑瑜从墙边跃过去,做着和映枝去年一模一样的事,只是这次是他来找她。

春夜寒冷,他感觉自己如坠冰窟,呼出的白汽都是冷的。

他看见映枝垂着眼,坐在窗前,秉着一盏烛火,正翻动着几张画卷。

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见画卷上身着各色衣袍的男人。

尽管岑瑜心中隐隐有猜测,为什么映枝会去议亲。但看见这一幕,他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泛起酸涩。

她想嫁给哪家公子?

是不知道嫁哪家更好么?

映枝的手一顿,忽然抬起头。

她脸上带着惊诧的神色,“子瑕?你怎么来了?”

是明月既上,夜色清朗。

这一轮月她仿佛在哪里见过,只不过当初懵懵懂懂,如今却看清了现实。

春月皎皎,万物生发,有人披星戴月而来,静静站在她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