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庶人村(第5/7页)
他想做什么?
伽罗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了皇太孙杨俨,他虽然长相清秀、性格温和,却是云昭训所生,这个庶生的皇孙,难道就是她辛辛苦苦打理出来的天下的继承人么?难道她的阿摩、谅儿,将来都得给这个贱妾之子跪拜?
伽罗打了个冷战,不知道是初春的寒气,还是殿角的冷风,令她的后背生出森森寒意,冷得有些发抖。
“皇上说得不错,独孤公这些年来,心志有异,自他与太子结为儿女姻亲后,对我夫妇阳奉阴违、心口不一,这次续弦之事,就是明证!”独孤伽罗气愤地说,“他表面装作清心寡欲,不肯再娶,暗地却蓄有娇妾美婢,左拥右抱,对我夫妇不肯竭尽忠诚、无话不谈!皇上,续弦事小,却足见独孤公表里不一,已非当年忠直之士,明知我夫妇以自身为范,倡议天下无生庶生子女,夫妻相敬,却如此抬举他高家的庶生孩儿,皇上,只怕他仗着与太子的裙带,今后只愿尽忠于太子,不愿尽忠于皇上和臣妾!”
杨坚也气得一拍案几,道:“没错,还是皇后明察,独孤公其心有异,不再是当年的独孤公了!”
东宫的门外,似乎总有着看不清楚的黑影。
即使是一大早,高颎也觉得背上粘着不少目光。高颎深知,东宫人多嘴杂,官吏出入随意,还安插着不少晋王杨广和独孤皇后的耳目,以自己谨慎的性格,根本就不应该到这里来,以免授人口实。
可他早就是杨勇的儿女亲家了,就算再怎么想洗清自己,也是百口莫辩。
联想到当年与太子结姻,定下三子高表仁的婚事,竟是越国公杨素牵线做的保媒,而杨素如今与杨广来往密切、处处针对太子,高颎甚至怀疑,连这桩婚事背后,也早有杨广的密谋与计策。
就是为了让高颎失去中正的立场,不能回护太子,他们才将太子的庶生长女聘为高家的儿媳。
两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再过两年,就要给他们办婚事了。
太子身边的重臣权臣不少,可他们都是奉杨坚与独孤伽罗的旨意,前来教化、指点太子的。
杨勇的确比诸弟平庸,可也因了这种平庸,他心地比那几个弟弟更仁慈善良,身为当朝宰辅,见过数朝天子、读过无数典籍,高颎知道,这样一个才识稍为逊色而能从善如流、心地仁厚的人,比那些才干出色、傲慢骄横的皇子,更适合为君。
而伽罗却从没想明白这一点。
那些在东宫侍奉的大臣,和高颎想的差不多,比起身在帝位的杨坚,其实杨勇出色得多,手不释卷、擅长著文、善待贤良,若不是晋王杨广实是不世出的英明神武之才,杨勇何至于被对比得这么灰头土脸?
所以去年新年之时,诸臣竟穿着朝服,在东宫里向杨勇跪拜贺岁,而不明世事凶险的杨勇则得意于自己能够令众臣归心,也穿上紫章朝服,在东宫里接受了他们的跪拜。
这事一传到杨坚耳中,杨坚登时怒不可遏,下诏责备,还遣散了原来围绕在太子身边的那些重臣,让他们一个个下野回家,免得结为太子党,也免得他们只知道有太子,不知道有皇上。
高颎举步往东宫里走去,这两年,东宫的供奉越来越简薄,门前连几个像样的侍卫都找不到,连殿门台阶下站着的十六个侍卫,也老的老、小的小,高的高、矮的矮,穿着不合身的铠甲,连他的齐国公府都不如。
高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京兆尹兼禁军统领鱼俱罗是杨素的密友,二人都是杨广的亲信,鱼俱罗给东宫派来的这些侍卫,全是不入流的歪瓜烂枣,难怪杨勇有时候抱怨说,出门打猎时,连个懂得架鹰放犬的侍从都找不出来。
这也是杨勇今天找他来商议的事情。
“独孤公!”一见到他的面,杨勇便有几分委屈之情,虽然名义上是亲家,但小时候高颎看着杨勇长大,杨勇一直称他为舅舅,二人本有几分亲谊,“你也看见了,孤的东宫里头,还有几个像样的手下没有?前两天,鱼俱罗还派了几个瘸子、独眼龙,来给孤当侍卫,孤出城巡视时,被围观百姓耻笑半天,这且不说,孤的马厩里已经六年没有买过新马,昨天晚上去龙首原打猎,东宫一百多侍卫,竟然连兔子都没抓回来几只!孤还算是大隋太子吗?听说蜀王杨秀在蜀地,出入时前呼后拥,仪仗都有几百人,侍卫亲兵近万人,打猎时所拥良马名犬,遮蔽道路,观者如堵,你听听,孤还不如一个封在僻地的王爷风光!”
高颎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见四下无人,高颎凑近杨勇耳边,叹道:“殿下,如今东宫耳目众多,二圣又对殿下有所成见,眼下不是争执抱怨的时候啊!”
“孤知道,”杨勇叹息道,“可孤这个太子,当得太窝囊!杨广在扬州行宫里头起居奢华,父皇和母后看不到,他回京陛见时,穿两件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母后便当众夸许,赞不绝口。孤不懂得两面三刀、矫诏求名,便被杨素任意指摘,弹劾告状,其实孤的饮食起居,别说比不上蜀王、秦王了,哪一点又比得上晋王、汉王?孤享用最为俭朴,偏偏是孤担了奢靡之名,独孤公,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东宫侍卫太少、仪仗不全,老臣已经奏告二圣,二圣对此事心知肚明,仍未添加东宫卤簿侍卫,看来是要考验太子的坚忍心性。是以臣以为,与其抱怨不公,不如索性逆来顺受,皇后心地仁厚,皇上易于感念亲情,只要殿下以能平常心相待,天长日久,二圣必会回心转意,对殿下另眼相看。”高颎劝说道。
这些年来,一心力保晋王杨广的杨素,在细枝末节上,对太子杨勇处处逼迫,东宫侍卫、相见礼仪、云定兴的升迁,杨素都多设阻碍,故意薄待杨勇,想要激怒太子,偏杨勇也不是个宽宏大量之人,性子坦直、一激便怒,已经与杨素廷争面折多次。
杨素老奸巨猾,总是在杨坚和独孤伽罗面前装成公正无私的直臣模样,而易怒的太子,反而显出了褊狭和偏激、暴躁。
“云妃之父云定兴,已经凑够千金,为孤购得一千多匹大宛良马,独孤公,孤看这满朝文武,就只有云家对孤最忠心,不但云妃为孤生了三个儿子,云定兴和儿子们也常常入宫供奉礼物,为孤解忧,上次孤想要将云定兴提拔为雍州总管,偏偏杨素老儿就是不答应,独孤公可有办法,能让云定兴父子被提拔重用?”杨勇问道。
在东宫嫔妃之中,他最宠爱的就是云昭训,云昭训的父亲云定兴也十分巴结太子,出入东宫不断,还常常赠送奇装异服、金珠玉器给太子,当然,当年杨勇得势时,对云家的赏赐也十分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