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第5/20页)
子言被她眨得有点头晕,半天才喃喃地说:“有这么夸张吗?”
米依依笑着说:“薛静安一上来就宣传开了,说你在下面跟一个帅哥说话,还送了什么东西给你,你简直魂不守舍,她从你身边经过你都没发现。”
赵蔷感兴趣地凑过来:“你手里拿的什么?”
子言说:“电影票。”
“哇,你答应了是不是?”薛静安兴奋地嚷起来,“不答应简直是暴殄天物啊,还是你运气好,一上手就是帅哥约看电影。快说快说,哪个学院的,明天我去帮你参谋参谋。”
子言哭笑不得地回答了一句:“不是我们学校的,是T大的。”同时竭力辩白说,“人家是我哥的朋友,纯粹帮我哥送票来的,没有其他意思。”
一直不吭声的秦静仪忽然说:“这么晚了,转两路公交跑来就为了送张电影票,用心可疑。”
薛静安好像抓到了什么理论依据,立刻点头赞同,同时笑嘻嘻地说:“沈子言,如果你不感兴趣就介绍给我们宿舍的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一晚寝室里分外喧闹,熄了灯之后的卧谈会仍然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然而事件中心的女主角沈子言却一言不发,好像早早就沉入了梦乡。
黑暗中,她直直地望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盘根错节的思绪才有机会慢慢开始梳理。
林禹这个名字她当然不陌生,唯一一次跟林尧并肩立在西门城墙下,她曾经指着红榜上的这个名字,和他一起分享喜悦,许下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那是她记忆里最珍贵的画面之一,曾经无数次被翻出来反复想象和怀念。
竟然会在上海遇到他的哥哥!就算有重名的可能,也没有巧到这地步,来自同一个城市,连外貌也有点相似。
难怪初见他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回想,他们兄弟俩的脸型其实是很像的,同样如刀削的下巴,同样秀挺的鼻梁,唯一不同的是,林禹多架了一副眼镜,气质要稍沉稳些。
沈子言,你完全不可救药了,居然会假借揣摩他哥的外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一遍又一遍在心中勾画出他的模样!你一定是疯了吧!
她捂着自己开始发热的双颊,拼命给自己泼着冷水:是他哥哥又怎么样,他哥哥看着你眼熟又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竟然还没有死心,竟然可耻地又重新燃起了一丁点微弱的希望?
沈子言,你真是个可怜的傻瓜!那晚沉沉睡去之前,她的唇角一直挂着自嘲的苦笑。
然而这微弱的火苗在第二天上午收到苏筱雪的信之后,差不多已经奄奄一息。
正是秋风乍起的时节,冷空气似在一夜之间便降临,一直灰蒙蒙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中午子言打着伞走过学校的林荫道去二教的路上,看着光秃秃的白玉兰树,心里顿时生起莫名感叹。
她仔细回想起苏筱雪的信,文笔流畅,字迹优美,每一件平常的小事在她的笔下娓娓道来都是引人入胜的,如果可以忽略掉她信中常常提及的某些人和事,子言承认,自己是十分乐意收到她的信的。
她笔下的W大历史悠久,风景宜人,而子言看着本校光枝的白玉兰,丑陋的枝干如同颓败垂老的妇人,在雨雾中颤抖得可怜,不但人比不上,就连学校的花树都及不上人家的分毫。
子言在高等微积分的课堂上第一次走神,渺茫地想象W大每年樱花盛开的盛景,故意忽略掉苏筱雪信里提及的自北京寄去的香山红叶。不是不在乎的,心会被这些小细节丝丝刺痛,随之而生的淡淡惆怅和酸涩,如同冰水中的青涩柠檬,令人清醒而自持。
当她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电影院门口时,其实已经丧失了看电影的兴味。由于一直看着雨景发呆,她过了老半天才发现面前站着的人不是沈志远而是林禹。
“啊,怎么是你?我哥呢?”子言的反应虽然慢了半拍,质问的声音却很大。
“他有事来不了,我替他来的,受他委托,待会儿还要把你安全送回学校。”林禹说得不紧不慢,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无话可说,极度尴尬。和一个陌生人看电影,还是头一遭,最令她心里打鼓的是,这人还是林尧的哥哥,虽然他本人可能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一层关系。
坐在放映厅里等待电影开场的间歇,林禹一声不吭。子言觉得有些不自在,为了打破僵局,只得随口问:“你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他们系有意推荐他保研,我在实验楼碰巧遇见他找导师,聊了一会儿发现竟然是老乡,就这么熟悉起来的。”林禹回答得很详细。
“我说呢,我哥明明是学建筑工程的,怎么会和地球科学系的师兄认识,而且还是位博士师兄……”她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
林禹笑了笑,“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在上海我也只是个刚来不久的外乡人,和小沈也算挺投缘的。”
“怎么你原来不在上海读书的吗?”子言有些心虚,明知故问。
他稍稍一怔,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我在大连待了几年。”
放映厅的大灯忽然黯淡下来,四周只亮着柔和昏黄的小灯,一盏盏闪烁明灭,这气氛有点抓挠人心。
大连!子言心里五味杂陈,有那么一个极小的念头盘旋升起,她忽然想冒失地问他是不是认识苏筱雪。
其实何必问起,和他弟弟一同前去大连旅游的女孩,何况又是那样的美女,一旦见过,应该是过目难忘的吧?不像她,只是看起来有点眼熟而已。
想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凛,一直没有问过,林禹为何会觉得她眼熟,她不应该也从来没有见过他。
好像读得懂她目光里闪烁的疑问,林禹微微一笑,像是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像我弟弟的一个同学。”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如纸,子言感觉自己的嘴唇已经在哆嗦,她用力咬了几次才咬住了下唇,镇定住了心神。
林禹终于问了出来:“你……认识林尧吗?”他说得很慢,眼神忽然收敛起先前的散漫,视线凝聚在她脸上,镜框边缘的银光在昏黄的光线里擦过一道雪亮的弧线。
“嗯,当然,林尧在我们那一届可是鼎鼎有名,谁不认识?”这个情形,说不认识反而显得心虚,索性大方一点承认。子言回答得很干脆,语速又快又急,以致于差一点咬了自己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