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2/23页)

S大的牛肉拉面确实很有名,小食堂的大师傅据说是从兰州来的,所以面条绝对很正宗,滚烫醇香的牛肉汤,爽滑筋道的面条,配上鲜美的卤牛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子言最不喜欢大师傅配在汤里的香菜。

她受不了那个味道,一闻便要反胃,然而师傅每次都要忘记,端上来的拉面里总也会有绿莹莹的香菜。

这次还是不例外。

她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来。

林尧看了她一眼,用筷子敲一敲面碗的边缘,“虽然挑食很不好,不过,你要真不吃还是夹给我吧,免得浪费。”

子言大喜,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林尧看出她的踌躇,把碗推近一些,亲自动手帮她挑香菜。

不知道他爱不爱吃香菜,总之他吃得很慢,但是眉头却始终不见皱一下。

午后温暖的阳光缓慢而平静地流淌在两人身上,林荫道两边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树叶在风里哗哗作响,阳光投下的光影也就随之摇曳不定。

林尧坐在操场边缘的高低杠上,阳光如水,缓缓流淌过他的脸庞,仿佛投射出一层浅金的光影,温润而有质感;他睫毛低垂,两只长长的腿,搁在高低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广播社里不知道是谁在值班,翻来覆去放着一首苏有朋的老歌,“不要问我是不是,还想回到那些从前?时光的隧道如果没有你,不会因为我而改变;不要问我是不是,还想对你多些留恋?除非我们要分离,爱不会自己改变主意……”这熟悉的旋律令人悸动而伤感,每一个音符都钻入人心,回旋盘绕,挥之不去。

林尧抬起头来,意态慵懒,目光辽远,“那是你平时上课的二教吧?”

她的语音出奇的柔顺,“要去看看吗?”

缓缓走到平时自修的大教室,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教室里空空荡荡的,一排排桌椅摆放在那里,似乎亘古不变,像默片时代的老电影,没有声音,却又仿佛一切声音都只是多余。

“我最喜欢靠窗的位置。”子言指着大扇落地窗的几排座位,笑着打破沉寂,“白天上课可以对着太阳发呆睡懒觉,晚上自修时对着黑魆魆的窗子,找自己的侧影,感觉不孤单。”

林尧微弯下腰,弧线分明的嘴角浮起一丝含义不明的笑,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回旋在她耳边,“去坐坐?”

还是有些局促。这样空阔的座位,他偏和她挤坐在一起,中间一个空位都不隔,暖暖的呼吸就在耳畔。窗外一簇开得正旺的蔷薇,五重花瓣白粉深紫,三色掺杂,密密匝匝,沿着窗台攀岩上来。

“有纸没有?”他的声音很轻。

她茫然摇一摇头,他却轻笑出声,“那好吧,伸出手来。”

她听话地伸出左手,被他刚拔出的钢笔轻敲了一下手心,“换一只。”

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换了右手,乖乖摊开手心。

他拔了笔帽,右手捉住她的手腕,左手执笔,一笔一划落在她的手心。

墨水渐渐成形,清晰的蓝黑色笔迹显现在手心,钢笔笔尖柔韧的触感在手心刮动,有些痒。

她盯着这几个字,半天没有说话。

眼角的余光能感觉到他正盯着她,唇角浮起微笑,极其迷人的涟漪,眸子映进了玻璃明亮的反光,仿若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柔和煦。

子言几乎承受不住这目光,她勉强笑着说:“你连左手写字都要比我强。”

“沈子言,那张纸条,你还保留着吗?”他出其不意地打断她的话。

“嗯,一直留着呢。”

“为什么?”林尧的目光炯炯,不容她闪避。

“一直想谢谢你……”子言的回答很没有底气。

“哦,”他淡淡的口吻几乎听不出语气的起伏,“那你现在打算怎么来谢我?”

“我,你……你想吃什么?”子言脑子里被搅成一团糨糊,除了吃,慌乱之中,她暂时想不到别的什么酬谢方式。

“我刚刚吃饱了,”林尧的眉峰微挑,带着一丝讪笑,样子很正经,“暂时先欠着吧。”

她长吁一口气。

“走吧,去体育馆。笨鸟先飞,勤才能补拙。”林尧站起身来。无数阳光落在他身上,子言被这光刺得有些眼盲,她眨了眨眼,再眨了一眨才适应过来。

广播里还在反复放着那首歌,苏有朋的嗓音醇厚,正唱到最末一句——“我会等到那一天,你再回到我身边,如果失去还能再拥有,不管期待多少年。”有风和着旋律从耳畔擦过去,再转回来。头顶的树叶偶尔落下几片,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过,姿态优美,身姿轻盈,像蝴蝶在风中起舞,抬眼望,是碧蓝澄澈的天空。

她握紧自己的右手心,又悄悄张开,怕汗渍会一不小心就浸化那一行浅浅的墨迹,待会儿就要消失不见。

晚上洗漱的时候,她始终很小心地不让右手沾上一滴水。

这行字,像一个魔咒,令她看了整晚,“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林尧很尽职,每天来S大,教了她整整三天。练到第四天的时候,连沈子言自己都相信,打进女子组八强应该不会很难。

“你今天下午就要走了吧?”明天该上课了,春假放到星期三为止,她们学校如此,想来B大也是一样。

“我哥昨天给我买好票了。”他漫不经心地回答,将球拍爱惜地擦拭干净,装入球套。

虽然答案早就已经知道,可心中还是一沉,她的嘴角微颤,想对他微笑,张了几次,都没有能够笑得出来。

“耽误了你在上海玩的时间,很过意不去。”她客气地道谢。

他的眼神很平静,“我哥在上海,下次还有机会。”

她默默低下头去,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好啊,你下次来,我一定好好尽一次地主之谊!”

他微笑着点头,把球拍递给她,“这只球拍送给你吧,比赛的时候可能会顺手点。”

“那你呢?”她有些惊讶,忍不住问。

“当初买的就是一对球拍。”他唇角凝着一点笑,“我还有一只。”

瞬时她的心充满温柔,她摩挲着球套,手指来回抚触,久久不能放开。

“你们学校是存心不想让我请你看电影啊。”他的眼神落在她抚触球套的手指上,晶亮而灿然,连话语里也存了一点欣悦的意思,“居然今晚才放映恐怖片,很不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