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工作(第7/51页)

子言想到现在还在医院病床上的外婆和父亲,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仍然很配合地乖乖吃了一大碗饭。母亲一直不停地给她夹着菜,脸上一直带着满足与欣慰的微笑。

要经历过才会明白,亲人还在身边,还能对着自己微笑,还能陪着他们吃一顿饭,已经是难得的幸福。

母亲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你爸的报告出来了,是良性的,动完手术就会很快恢复,只是,”她叹了一口气,“你外婆……”

一阵酸涩涌上来,子言点一点头,“待会儿我先去看外婆。”

“今天又是小段去接你,他和你……”母亲想了想,忍不住提起来。

子言慌忙打断,“妈,你别乱想,我们只是朋友。”

“妈不是想管你,你已经工作了,交男朋友也正常,只要对你好,你又喜欢的,都可以带家来。但是像小段那样的,妈劝你还是要好好考虑,成天不好好工作在外面混,没有一点安全感……”母亲还在唠叨。

子言只当做没听见,埋头扒拉碗中的饭粒。

吃过饭,她陪母亲来到医院。父亲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子言陪着说笑了一阵,又找医生详细问了情况,才放下心来。

外婆明显瘦弱了很多,每天都要有人陪护。这天恰好是二姨,她握着子言的手,不停地感叹,“外婆还是最疼你,小西一来,连精神都好多了。”

子言乖巧地在床边蹲下来,握着外婆的手,“二姨,你回家休息吧,我来陪着就好了。”

“不要不要,小西还要上班的,别耽误了孩子的正经事。”外婆勉力撑起身子说。

“不要紧的,还得一个星期后才上班呢,这几天我可以天天陪着您。”她宽慰外婆。

在接到子言辞职的电话之后,父母动用了人脉,把她安排进了当地一家国企工作,一星期之后报到,外婆说的正是这件事。

“小西乖,看到你,外婆就知足了。”外婆吃力地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子言的脸,“最遗憾的事……是见不到小西结婚了。”

子言鼻子一酸,听见二姨在笑着劝解,“妈,小西还小呢,这会儿你让她上哪儿去给您拉一个来?”

有种难言的沉郁情绪渐渐升腾起来,她悄悄走到窗前,呆呆地看着住院大楼下的草地。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叶子飘旋着,仿佛还是十几年前,林尧臂上缠着黑纱走进教室,她幼小的心里为之一沉的那种感觉正在悄悄发酵起来。

那时的她,还浑然未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亲身体会,才知道这种苦痛是多么难以宽解。回顾茫茫,无能为力的软弱,俱都涌上来,她甚至已经孱弱得开始不敢去看外婆的脸。

回家后她打开电脑,QQ一上线,便收到李岩兵的留言,内容很简单:“你到家了?家人的病好些了没有?”

难得他还一直记挂着自己,这一刻,子言的感激潮水般涌过来,眼泪圈在眼眶里,就这样含着泪水,对着屏幕,她一字一字回着话:“我爸好多了,外婆情形不太好。我很害怕。”

李岩兵似乎在线,他回得很快:“不怕。你要学会坚强,有事要记得告诉我。”

嗯,她点着头,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到底心里有了些安慰。

“李岩兵,你……跟读书时真的不太像了。”她觉得他好像成熟了许多,也不太爱八卦了。

他回答得很快:“人都会长大,谁都不是孩子了。”

“可是我感觉自己还像个孩子一样害怕。”

“别怕,有我在!”

她怔怔地看了好久,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谢谢你,李岩兵。

无情有恨何人见

上班的第一天,她并不感到局促生涩,稍稍整理了一下办公桌,见手头暂时没有什么事情,便安静地坐下来看书。

她所在的部门,类似于客户服务中心,主要业务是接接客户电话,联络生产营销部门相关人员处理问题,做好记录和回访。工作很简单,同事也都是些年轻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笑,很热闹。

“小沈,吃不吃话梅?”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清爽大方的女孩,扎一头马尾,衣着简单利索,手里托着一包话梅。

子言微微摇摇头,“我不太爱吃零食。”虽然是委婉的拒绝,心里却很喜欢这女孩说话的风格。

“你跟这里其他人不一样,”女孩坐下来,好奇地问,“看什么书呢?”

子言把封面翻给她看,《追忆似水年华》。

她愣一下,“我想起一部老电影了。”

子言莞尔一笑,“是《情书》吗?”

她微笑起来,点着头,眼睛发亮,“是。”

“秦若耶,电话。”有人叫她。她答应着站起来,风风火火地便跑过去。

秦若耶,是个好名字。子言心想。

有手机短信的滴滴提示音,是虞晖,“下班后去接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子言知道,对于自己的回来,虞晖是充满了欢喜与期待的。她回来的当天晚上,他抱着电话絮絮说了一晚,兴奋地计划将来。见他这样高兴,她想了想,没有把自己回来的真正原因说出来。自然,他也并不知道,她的外婆与父亲现在都在医院。

“下次吧,我要陪我妈。”子言有些歉意,又不好明说。

虞晖貌似不太高兴,很久没有回信息。

子言正在思量要不要直接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手机铃声便催命般响起来,她拿起来只听了一句,手机上缀的坠子便被她一用力给扯断了。

茫然四顾,这样陌生与惶恐。她面无表情地坐了很久,直到秦若耶轻轻在她耳边问:“小沈,你怎么了?”

子言恍然惊醒,“哦,”她忽地站起来,“小秦,能不能请个假,我想出去一趟。”

“可以的,反正也不忙。”秦若耶善意地回答。

来不及道谢,子言便冲了出去。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外婆去世了。

骑着单车赶往医院的途中,四周的建筑与人流忽然变成灰色,交替在身边擦过,握着车把的手筛糠一样颤抖,控制不住方向,直到撞上一辆迎面而来的单车,一直绷着的情绪才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像个孩子一样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