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危境(第2/4页)

房门传来微响,有人用刀挑开了门闩,一道黑影闯了进来。

敌人出乎意料地灵敏,她的突袭落了空,对方没有攻击,仅是防卫性地格挡,同时低声示意,“伊兰,是我。”

熟悉的声音犹如幻觉。林伊兰一僵,被他欺近技巧地扣住了肩,她忍无可忍,“放开!”

菲戈松开手,退了一步,“别怕,我没有恶意。”见她毫无反应,他反身察看了一下动静,锁上门才又走近。

林伊兰背抵墙壁,胸口急促地起伏,世界变得空前寂静,许久才听见他的话语响起,“对不起,那天我伤害了你。”

林伊兰死寂的心仿佛灌进了潮湿的风,变得晦暗而冰冷。“为什么要道歉?我是军方的人,是你们的仇人,无论对我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林伊兰奇怪自己竟还能对答,每个字都在自己心上戳出一个洞,汩汩渗出血。“你救过我,对我有恩。错的人是我,我主动向你投怀送抱,愚蠢而不知羞耻地……”

“够了,伊兰,是我的错。”菲戈打断,叹息般恳求,“别说了,别这样对我笑。”

撇开视线,林伊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怎会发现我在这儿?”

菲戈停了一下,简短地说明:“刚才发现了两个被你打昏的人,大致知道了你的方位。这幢屋子是附近最好的藏匿点,不显眼,又能最大限度地观察周边,换成我也会这么选。你果然和我料想的一样。”

静默了一阵,林伊兰终于问出了口,“那么……你想怎样?”

菲戈没有说话,沉寂的空气僵滞而难堪。

林伊兰望了一眼窗外搜寻的火把,“你是来捉我?怕我落在肖恩手里留下把柄,让你受到威胁?”

“你这样想?”菲戈的语调忽然多了一丝轻讽,僵硬得陌生,“或许你猜对了,如果我说是呢?”

不算意外的答案。心口仿佛涌出了某种液体,酸涩而痛楚。林伊兰又笑了,像在自言自语,“那可真糟糕,我一直都赢不了你。”

假如来的是别人,假如等到搜寻的力度稍弱,她都有办法找到机会脱身。可他来了……自己再也逃不掉。她不该残留侥幸,这是叛乱组织的巢穴,他是最有理由搜捕的人,怎样冷血都不足为奇……

林伊兰彻底绝望,忍住心头撕扯般的痛,良久才能说话,“菲戈,帮帮我。”

“你想我怎么做?”强健的双臂撑在她肩侧,像一个禁锢的牢笼,又像把她护在怀中,菲戈语气略微柔软。

“你不想亲手杀我对吗?而我被审问又会给你带来麻烦。”

“所以?”

林伊兰微微吸了口气,“看在我们……曾经……”

她的话音哽住了,纤细的臂环上他的腰。菲戈低头看着她,黑暗中呼吸拂在额上,一如昔日亲密无间的相拥。曾经炙热的胸膛变得寒冷而陌生,林伊兰抽出他的刀退开几步,握刀的指节泛白,锋刃在暗处闪着银光。菲戈在原地看着她,幽暗的眸子深晦难测。

冷硬的刀柄带来奇异的安定,让林伊兰的心绪稍稍平静。

“别让我太难看,如果必须用我去羞辱我父亲,至少让我穿着衣服。”反转刀身抵住了心口,林伊兰忆起一张慈爱的面孔,声音有了颤抖,“假如……可能的话,请烧了我,别让人认出我是谁。”

她没有勇气等待回答,利刃瞬间穿透了外衣,在侵入心口的一刹那,忽然被他劈手夺去。极大的力量将她推到墙上,撞得脊背生痛。半晌,她才听见菲戈低哑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请求,善待你的尸体?”他盯着她划破的衣襟,迸出来的字句带着从未有过的火气,扣在臂上的手铁一般硬,“我不会那么做,我会把你作为最好的俘虏,向你那可憎的父亲交换合理的利益。借你来羞辱他,让林公爵颜面无存,再宣扬出去,举国都知道公爵的女儿曾委身给叛乱分子,用耸人听闻的丑闻令蔷薇世家荣誉尽失,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

“伊兰,你怎么会傻到相信贫民区的叛乱者?”觉出她的挣扎,菲戈扣得更紧,几乎捏碎了她的骨头,刻毒的话语犹如徘徊在午夜的幽灵,“你以为死能躲开侮辱?一个死人仍能带来极大的利用价值,这个世界各种可怕的事远超出你的想象。对付林公爵的人,我甚至不必有最基本的愧疚。”

林伊兰被强大的力量压住动弹不得,用尽方法仍挣不开,她心灰意冷,温热的泪从颊上坠落,划出一道莹亮的水迹,“杀了我,就算最后一点仁慈,别逼我去承受那些羞辱,求你。”

微弱的幽光中,她仰起的颈项白皙柔软,隐在肌肤下的血管微微跳动,优美的弧度连着倔强脆弱的下颌,祈求一个利落的终结。

菲戈凝视着那泪痕,仿佛没有听见。

窗外仍有搜寻的叫喊,屋内却是极度的寂静。

一只手抚上跃动的血脉,指下的肌肤温软细腻,一如印象中的美好。随后是另一只手,触弄着光滑的发丝,淡淡的香气从发间盈出,诱出最温存的回忆。垂落的眼睫投下阴影,遮没了湿润的绿眸,姣美的唇苍白失色,带着让人怜爱的软弱。

菲戈极轻地落下一个吻。温暖、柔和、藏着不可知的眷恋渴望,在冰凉的唇上辗转。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更因泪而带上了苦涩,他却更加沉迷。

过了许久,菲戈松开她。

“我不会杀你,永远不会……不论你是谁的什么人。”他留恋地轻抚她被吻得鲜红的唇,低哑的语音多了一丝温柔,“别这样绝望,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糟糕。”

林伊兰微愕的绿眸浮出意料之中的怀疑,菲戈从窗缝观察了一下室外,轻捷地翻出去,在窗沿对她伸出手,“跟我来。”

林伊兰没有动。

菲戈冷定而坚持,“我欠你一个解释,来吧。”

她犹豫了一刻,跟了上去。

喧哗的酒吧人头攒动,随着夜深愈加热闹。呼喊酒保的叫嚷此起彼伏,夹着调笑嬉闹与斗酒的声浪,混成了夜间特有的情景。醉醺醺的酒徒口沫横飞地吹牛,操皮肉生意的妓女穿梭着寻找恩客,一旦谈妥价格,便在二楼某一个简陋的房间内完成交易。这里接纳过无数寻欢的男女,放浪的游戏每日从不间断。

这一夜,其中一个黝黑的窗口,翻入了两个不速之客。

拉上厚重的窗帘,菲戈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火苗跳动片刻稳定下来,照亮了狭小的房间。不大的空间内床柜俱全,还有一个极小的洗浴间,梳妆台上散落着廉价的首饰,床上胡乱堆着被褥,几条穿过的长裙搭在椅上,显然女主人不怎么收拾。

空气充斥着香粉的味道,菲戈皱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