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黎明之祈 智者(第3/4页)
人群爆出了哄笑,纷纷嘲弄,“滚开小子,去找妈妈哭吧。”
“毛没长齐就敢跟人抢。”
“就那小个头儿,还没枪高呢。”
哗然哄笑中少年依然坚持,“我符合规定的年纪,这是身份证明。”
规定的年龄是十七,少年看来最多十五。征兵官一口拒绝,“回家吧小子,军队不要你这样的。多吃几年饭,胳膊能拿起枪再说吧。”
人群再次哄笑,一声突如其来的痛叫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在少年处碰壁的壮汉再度插队,殴伤了一个倒霉鬼,顺利挤进了前列。
“如果我赢了他呢?”少年突然开口。
“凭力气绝不可能。少玩些奸滑的小把戏,我确定……”
征兵官轻蔑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像一只灵巧的猎鹰翻出去,落在得意扬扬的壮汉面前。周围的人眼前一花,壮汉被一记重踹踢出去,飞越过两三个人撞地昏厥过去,庞大的身躯跌落时扬起了一阵灰尘。
一片寂静中少年走回来,一翻腕夺过了征兵官的佩枪,砰然一声枪响,人群惊哗地退开,空出了一个大圈。
垂下的枪口冒着烟,百米外的钟楼上落下了一只鸽子。
递还枪,少年的眼眸定在征兵官脸上,目光森然令人生畏,“还要什么条件?”
目瞪口呆了半晌,征兵官递过了表格。
新兵训练相当辛苦。
老兵的压迫欺辱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气,唯有修纳对各种难以负荷的操练甘之如饴。他已经很强,仍在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更强。
铁匠达雷近乎虚脱,长时间的负重奔跑耗尽了他的体力,黝黑的面孔变为汗淋淋的苍白。抵达终点时,队伍里只剩十分之一的人能勉强站立,看热闹的老兵在一旁嘲笑,对例行下马威乐此不疲。
扔下沉重的背包,达雷扶着膝盖喘气,无意中听见三个老兵的低议,不怀好意的眼神正盯着缓步消解疲倦的修纳。发现达雷的视线,其中一人比了个下流的威胁手势,依然肆无忌惮地谈笑。
显然那小子过于精致的面孔引起了某些邪念,达雷皱了皱眉。几周训练相处下来,他知道瘦弱的修纳耐力极佳,但老兵的恶意侵扰又是另一回事。他禁不住找了个机会私下提醒,“修纳?”
正排队打餐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回头。
“小心一点,最近可能有人找碴儿。”达雷声音很低,并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意外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修纳罕见地开口,微冷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谢谢。”
之后的几天或许修纳有所警醒,一直不曾落单。新兵训练逐渐接近尾声,一天夜晚熄灯前,连长突然点名,“修纳出列,去三号仓库搬东西。”
入夜时分仅点了一人,傻瓜都能看出是个陷阱。见修纳一言不发地下床,达雷忍不住扬声,“他一个人或许不够,长官,要不我也去吧?”
连长似笑非笑,语气凶狠,“你倒够义气,但该学着做个聪明人,闭上嘴老实睡觉!”
灯熄了,所有人都明白修纳被单独叫出去意味着什么。看不惯少年平日冷淡的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沉默不语,没人乐观到认为修纳能全身而退。议论声渐渐低下去,达雷翻了个身难以入眠。那小子还未成年,长得又太秀气,根本不该进入狼群般的军营。
巡视的夜哨走过,走道一片寂静。隔了许久有脚步声传来,在门口稍停,转去了隔壁的水房。达雷避开巡哨溜过去,果然是修纳,他正仔细地洗手。
清澈的水流带着血色,达雷心底一沉,“你还好吧?”
修纳侧过头,脸和衣服完好,没有被揍或撕扯的痕迹,幽暗的眼眸犹有锐意,见是达雷,修纳收起了冷色,“嗯。”
“你受伤了?”达雷无法确定少年是否有其他难以启齿的伤。
“血是别人的。”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异常,“那几个家伙应该会安分一阵。”
达雷怔住了,半晌才没话找话,“或许……过头了一点,我们还是新丁,惹了老兵恐怕会被那群混账故意恶整。”
修纳不在意地拧上水龙头,“他们违反禁令深夜进入仓库,犯规最重的不是我。连长的手段无非是强制训练,马上要出营了,他没多少时间。”隐蔽的暗伤是对付这类混账最好的手法,连军医都无迹可寻。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达雷重新打量起一同受训的伙伴。
冷淡的眼神缓和了几分,修纳看了一眼铁匠,“我习惯待在贫民区。谢谢,这点事我还能应付。”
孤僻的少年突然显得深沉难测,达雷生出兴趣,询问起冲突的细节。昏暗的光下,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水,修纳倚着池壁一一回答,漂亮的脸庞略微放松,交上了军中第一个朋友。
黑暗空荡的囚室,一个人倚在墙角一动不动。
单薄的衬衣浸透紫黑色的血渍,微蜷的双足似乎被高温灼烧,呈现出怵人的焦红。一只脏兮兮的老鼠大胆蹿近,试探地舔了舔血肉模糊的手指,受腥甜的气息吸引,放肆地跳上了手臂……
猝然弹了下身体,修纳从噩梦中惊醒。除了零星的枪响,四周很安静。石屋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士兵,在恶战的间隙短暂地睡眠。
从梦境回到现实,修纳抑下狂跳的心脏,竟觉得手指发软。不可能是伊兰,公爵的女儿就算被囚也不至于受刑。
理智十分清醒,心却像被无形的利刃绞痛,无来由地恐惧不安。修纳下意识地按住胸口,仿佛触摸着深藏内心的影子。
担任警哨的达雷被声响惊动,回头望了一眼,“醒了?你脸色真糟。”
用力擦了下脸,修纳冷静下来,通过观察口窥视外边的动静,“情况怎样?”
“敌人在休息,但我猜下一波攻击不会太久。”达雷不乐观地咒骂,“那个愚蠢过头的霍恩真该下地狱。”
这次的局面相当麻烦。叛军头领盖尔是帝国男爵,出身军队,在领地内实行军事化管制,喜爱残酷的训练。他每每心血来潮便强令村民参与,不服从的一律重笞。这一带土地肥沃却收成不佳,农民面黄肌瘦,毫无疑问原因在于盖尔男爵随时发作的癖好。
假如男爵仅仅是过将军瘾及鞭笞无辜,没人会插手干涉,但他还有个招灾惹祸的毛病——极度自命不凡。男爵对议会施政大放厥词,甚至在赛马会上冲撞了维肯公爵——最得陛下倚重的首席大臣。他平日的素行不良正给了公爵极好的惩治借口。自知在劫难逃的盖尔在谋反的帽子扣下前狂奔回领地,凭借多年搜刮的财富和训练有素的村民,干脆举起了叛旗。
维肯公爵大怒,委任亲信霍恩将军集结重兵包围了盖尔的领地,要求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送上绞架。可惜进入领地唯一的桥被盖尔拆了,临时搭建的便桥又无法承栽重型火炮,以至于对结实过头的棱堡束手无策。工兵一边赶工搭桥,一边开掘堑壕,缓慢的进度难以实现维肯公爵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