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帝国之光 审判(第2/4页)

目光闪了一下,奥薇淡淡地道:“遵命,阁下。”

以撒面孔绷得更紧,沉默了半晌,突然起身离去。

奥薇熄了灯,借着窗帘的缝隙观察,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隐伏在暗处的守卫。以撒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一直不曾给予她信任,在她身边布下了重重监视。她本以为受伤会让对方轻忽懈怠,趁夜避过眼线密会钟斯,没想到仍被以撒撞破。这次的事件大概激怒了他,幸好对他而言她还有部分利用价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麻烦的是对方提高了警觉,想必在进入官邸之前不会再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收回视线,解开外衣,裂开的伤口染得绷带一片鲜红,她默默地换药包扎,眸子不经意地一掠,发现床边矮柜上多了一件东西——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搁在深色漆柜上,莹亮的柔光十分悦目,比酒会当夜拆成子弹的那一串贵重得多。她有一丝惊讶,拎起来端详片刻,随手扔到一边,靠上软枕沉沉睡去。

砰的一桶土豆扔到眼前,奥薇弯下腰,按厨娘的指示去皮。

这是一幢年代稍久的宅邸,面积不算庞大,但格局雅致,装饰风格简洁高贵,一派军人的利落。这里的一草一木还是从前的模样,主人却已经从穆法中将换成了修纳执政官。年轻的帝国领袖摒弃了皇宫和诸多奢华的豪邸,低调得令人惊讶。

她没想到以撒能把暗谍塞进修纳的宅邸。她本想等伤口稍稍愈合便设法逃离,但现在似乎已成了幻想,戒备森严的府邸内外时刻有成群士兵巡逻。这大概也正是以撒的用意之一——把她扔进这里,确实比在别墅更容易控制。

官邸规矩严谨,她只能待在厨役区。好在一应侍女晚间都在仆役房休息,闲谈的话题多半是官邸的各色访客,让她轻易就能获悉是哪些高官重臣出入。

她大概能猜出以撒想知道什么。通过罗曼接洽之后,重点是了解执政府的意向,以便在谈判桌上掌握更多筹码。这些私人时间来访的高官意味着帝国高层的最新动向。与会者几人、来访频密与否、停留时间长短,都能透析出关键讯息。不过这些讯息她并不打算告知以撒,离开府邸的一刻会是逃亡的良机,那时她的枪伤应该已接近痊愈。

连日之间,奥薇听闻了不少贵族秘闻,多数话题都萦绕在修纳执政官身上。这位年轻的领袖手握至高权力,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无数女人幻想用甜蜜的爱情诱惑他、俘虏他,令他将荣誉和财富献给自己。

奥薇低头削着土豆,轻垂的眼睫覆住了一丝微笑。这位执政官精明缜密、凌厉而无情,让她联想起已逝的父亲——令人畏惧的铁血公爵。这类人天生喜好驾驭权势,唯有事业上的辉煌能给他们带来快慰和骄傲,感情不过是一种无聊的羁绊。修纳显然也是如此,为了避免权力掣肘,他甚至干脆地拒绝了婚姻。寄望这样的男人因爱情而臣服,纯粹是女人荒诞天真的臆想。

沉默的倾听很快被管家打断,纷至沓来的繁务令厨房变得不再适宜闲聊。今夜似乎是白天某个会议的延续,来客极多,以至侍女们手忙脚乱,连稍稍端正的厨役都被叫入内邸帮忙。尽管奥薇无法进入餐室,依然能在廊下听见几句断续的交谈,酒杯与餐刀轻响之间,一句断续的话语传入耳中。

“……执政官阁下远征沙珊……行军方略已经呈送到书房……”

亲征?那位传说中的战神要亲征沙珊?奥薇深思了半晌,眼神掠向一旁的走廊。

沙珊的危机来得比预期中更快,她需要了解这份方略,以确定执政府进攻行省的大致时间。

文件在书房,所有重要人物都在用餐,守卫是一天中最松懈的时刻,她已身处内宅——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

修纳几乎不曾变动过宅邸的布置,卫兵驻守的位置也和当年如出一辙,书房窗外的榉树依然茂密。时隔二十年,她又一次攀上了这条捷径。

只用了三秒,她已经置身于空无一人的书房。时间不多,奥薇立即开始寻找,很快从桌面的一沓文件中找到目标,匆匆浏览了一遍,情况比预想的更糟——三个月内,执政府将完成增兵并强攻沙珊。

心头蓦然沉重起来,她将文件放回原处,无意中带翻了东西,一只绒盒滚落在绵软的地毯上,盒盖松松地敞开。奥薇俯身去拾,指尖触到的同时,呼吸突然停了。

“阁下!”詹金斯一反平日的沉稳,语调略显急迫,“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以撒扔下拆信刀,蹙起眉,“她暴露了身份?这不可能!”

詹金斯极其肯定,“绝不会错,近卫队当场捉住了她。”

“她干了什么?”

詹金斯述说密探传来的消息,“她在执政官的书房偷一件饰品,正巧被近卫官撞见。”

以撒眼眸沉下来,偷饰品?简直荒谬,那女人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她一定是疯了,竟然大胆到闯进书房行窃,没有任何间谍会如此愚蠢。”詹金斯鄙视之余又有些庆幸,“恐怕执政府也这么认为,所以目前仅将她视作普通窃贼。”

以撒沉默了一刻,“把文件烧掉,我们换一个地方。让密探尽可能精确地探听,我要知道所有细节。”

奥薇伸直双腿倚着墙壁,望着壁上的一只蚂蚁发呆。拜近卫官所赐,腰上的伤口又裂了,她实在没力气越狱,只能在窒息的囚牢里等待审讯。

拔下发夹除掉手镣,摘下镜片放入怀中,奥薇捞过破碗里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黑面包慢慢咀嚼。没有药,必须尽量保存体力,以免伤口发炎引起高烧。

囚牢,真是一个充满噩梦的地方,她的神思又开始飘忽。如果世上真有神灵,是否能告诉她,为何会在书房见到熟悉的蔷薇胸针?珍珠和宝石镶成的胸针,嬷嬷临终前放入她的手心,凝结着她童年犯下的原罪,早已不知失落何方,却在一刻前离奇地出现。

她无法不恍惚,更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境。当开门声惊醒神志,一切已经太迟,她立即决定放弃抵抗。就算能杀死近卫官,也无法应付被惊动的层层卫兵。进监牢等待机会总好过当场被乱枪击毙。至于接下来的审讯——她衷心祈祷执政府在处理犯人的手段上,比班奈特稍有进步。

秦洛进门前对着近卫官威廉打量了一番。“首先得称赞你,捉到了一个大胆的窃贼。”

威廉不动声色地鞠躬,“多谢阁下的赞誉,这是职责内的事。”

“其次我必须告诉你,关于守卫不力的惩治细则已经在我桌子上。”秦洛似笑非笑,拍了拍近卫官的肩,“建议你做好降薪的准备,但愿西希莉亚不会为此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