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第4/6页)

朱明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张辅朝她安慰地一笑,然后很自然地站在她身前,阻隔住其他人的视线。

“信安伯?”

男子也认出了来人,眼睛不由得眯起。

张辅微微一笑,儒雅而礼貌道:“黔宁王不在云南藩邸,何时来到了京城?”

这个时候,红豆瞧见有人出面解围,不由得欣喜地喊了一嗓子,“公子爷来了便好了。那两个人,想要欺负小姐呢!”

红豆在朱明月的身边伺候多年,对他很有些印象——亦是名将之后,靖难第一功臣、荣国公的长子;其父战死疆场后,承袭父位,现被封为信安伯。洪武二十九年,年仅七岁的小姐来应天府的时候,就是跟这位公子一处读书受教、嬉戏玩耍。

说起来,算是小姐的青梅竹马呢。

张辅温和地看了红豆一眼,道:“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家小姐。”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自成一股柔和的润朗。那话也不知是对红豆说,还是说给身后的朱明月听,红豆却因那好看的男子、好看的笑容,飞红了脸颊。

策马而来的男子漠然看着几人的言谈,薄唇轻抿,冷哼着淡声道:“这次皇宫设筵,本王自然是奉旨进京。怎么,信安伯没接到进宫伴宴的圣旨?”

张辅道:“下官也接到了。许是坐的位置不同,竟没注意到王爷……那王爷这是刚从宫里出来,还是?”

“本王来寻人,”男子说罢,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少女,“但正好撞见有人仗恃行凶。”

张辅诧异了一下,他不知细情,但见对方显然来者不善,不由道:“这其间定是有什么误会,黔宁王久居藩镇,对京城里的宵禁不甚了解,眼下夜色已晚,不如就此散去,免得待会儿引来巡城御史,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冷冷笑道:“刚刚她的丫鬟要拿鞭子打人的时候,怎么没见有巡城御史出来?莫非这宵禁,对京城人士有特赦?”

张辅闻言更惊。

朱明月却不免恼怒,暗忖此人真是不识抬举,深更半夜在这里胡搅蛮缠。这时,就见那始终站在一侧的沈姓男子忽然上前,朝着张辅揖了一个礼,“不知是信安伯府的张小伯爷,多有失礼。既已到了宵禁时分,吾等不便再做逗留,这便……告辞了。”

男子不悦地皱眉,还想再说什么,沈姓男子使劲拉着他的胳膊,朝着他一个劲摇头。

“即使如此,文弼也不远送,他日定登门拜访。”

张辅礼貌地朝着那沈姓男子回礼。

男子冷哼了一声,甩起袍裾,起身就上了马。沈姓男子又是连连告罪,扭过头,却是依依不舍地看着张辅身后的朱明月,三步一回头。

等那两个人离开,红豆才如释重负,摇头道:“真是的,瞧他们是什么态度!多亏了公子呢,要不奴婢跟小姐可要吃大亏了。”

“可也不看看是谁的家眷。真是向天借的胆子。”红豆撅着嘴,又嘟囔了一句。

张辅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过身,面朝着身前的少女,“没吓着吧。”

朱明月道:“多谢你。”

“别客气。多年未见,要不是这辆国公府的马车,险些认不出你来。我听说你一直在苏州养病,可有好些?回到京师又怎会跟他碰上?”

朱明月听他说完,不由一笑。

张辅也反应出自己的无状,挠头微笑着道:“瞧我,问了这么多,也不知让你回答哪一个好。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未等朱明月回答,那厢,红豆欢喜地说道:“那便太好了呢!谁知道那两个人走到半路上,会不会趁着公子离开,再折返回来找麻烦。”

朱明月一想也对,于是抱歉地看着他,道了声“劳烦”。

马车载了几个人,继续往城西走。驾车的小厮因车上有了依仗,比方才慢了几分。马蹄声和车驾碾过的轱辘声,显得深夜里的街道愈加寂静,两侧的窗帘一掀一掀的,偶尔还能瞧见街上店铺中亮着的点点灯火。

“应天府是天子脚下,与苏杭小镇不同,多的是不世权贵,眼高于顶、骄横跋扈。珠儿你出门需多带个侍卫才是。”

夜风微凉,他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车内,温柔和暖。

朱明月半阖着眼,道:“文弼你忘了,我早已经改了名字,你却仍如小时候那般唤我。倒是这么晚了,你怎的会在这儿?”

“舍弟两人也跟着进宫参筵,过了时辰仍是迟迟未归。我担心,适才又出门来寻。”

朱明月道:“该是被那些老将军们拉走喝酒去了,还有我爹爹。”

张辅抚额了一下,道:“他们确实是就好这一口。”

“你如何没跟着去热闹热闹?”

张辅嘴角牵起浅浅笑纹,“我不喜杜康,去了,恐怕要被灌得酩酊大醉。即使明日早朝歇罢,等到后日早朝,我怕也爬不起来。”

朱明月也笑起来,隔着车帘,道:“我忘了,你素来不擅饮酒。”

一路简短的谈话,等到了城西府邸,她几乎要昏昏睡去。马车稳稳当当地停驻了,张辅跳下马车,然后体贴地撩开那道帘子。

红豆在一侧瞧着,不禁抿唇偷笑。

“文弼公子很是儒雅温柔呢,哪像曾经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啊。若不是小姐后来进了宫,说不定更加亲厚。”红豆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喜滋滋地说道。

“还有刚刚那骑马横冲直撞的那个,可是够骄傲的!专横跋扈,委实可憎可恨。不过,那人也真是长得好俊呐!”

朱明月看见自家丫头的兴奋模样,失笑道:“走吧。”

“小姐,刚刚冲撞咱们马车的那个沈姓男子,很奇怪呢!”

红豆跟上去,小声道。

朱明月道:“是很奇怪。”

但凡跟姚广孝有关的人和事,哪一桩不奇怪。让她理解不了的是,姚广孝是不是故意让她坐到公主席上,才引得对方找上门来。

“小姐,奴婢听文弼公子叫那人为‘黔宁王’……”

朱明月道:“明天你出去打听打听。”

“嗯。”

翌日,晨曦未明之时,城西府宅的门被敲开。

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的朱能,是被几个酒肆的伙计给扛回来的。看门的仆从一见,赶忙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人抬进内苑的寝房里,红豆付清了酒钱,家丁们则忙着伺候洗漱安寝,等到朱能趴在榻上,鼾声打得震天响,天也大亮了。

想来其余的那些武将,亦是这般情形。

红豆端着铜盆跨进门槛,盆里是打好的热水,“老爷也不知是在哪家酒肆里喝的酒,一宿下来,统共就是几个银锭。”

朱明月就着盆里的热水绞了巾绢,给床榻上的人擦了把脸,“在何处饮的酒不知,不过爹爹肯定是喝输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