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生枝节(第9/27页)
四月初二,沈家小姐忽然病重,卧床不起。
初三日,被孙姜氏请进府内诊治的五位东川府郎中束手无策。孙姜氏亲自去庙中为其祈福。
“沈小姐,这样下去真的行吗?”
床榻上的少女,面颊苍白得近乎透明,病恹恹地躺在被衾里,“夫人无须介怀。小女的身体小女最清楚,老毛病罢了。”
孙姜氏不无担忧地说道:“可是一连请了几个郎中,始终也查不出小姐的病情,都说似是顽疾又似食物相冲,抓了几服药始终也不见效果。怎么看都不像小姐说得那么轻呢!”
这是她病倒的第三日,而孙姜氏几乎将东川府的郎中请遍了。
朱明月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阿曲阿伊挑开门帘走进来。
“帕吉美,孙夫人,王爷过来了。”
孙姜氏也从窗户瞧见顺着回廊走过来的男子,不由得替朱明月掖了掖被角,“那妾身便先走了,不打扰沈小姐和王爷说话,过会儿再来探望小姐。”说罢,嘱咐着屋里的两个奴婢道:“你们要好好照顾沈小姐。”
苑中的花都开了,沐晟踏着满地香尘迈进门槛,后面还跟着一位军医。而军医的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黏稠的药汤,黑乎乎的。
朱明月不愿见到外人,因此事先让阿曲阿伊放下了床幔,却被进来的男子蛮横地一把掀开。
入目是一张极为出众的俊颜,斧凿刀刻般的五官轮廓,似被窗外的花光耀得分外阑珊。一双深邃的黑眸,看着她时的目光明亮深刻,似透着如银月光。
她将头转向内,拒绝见他。
“给你的药煎好了,起来把它喝了。”
男子的面上说不出喜怒,却没有任何笑模样。这让旁边伺候的侍婢都低下头,阿曲阿伊也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榻上的少女没动静,也没回应。
沐晟将最后一道薄薄的遮纱也给撩开,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很干脆利落的动作,力道却相当的轻。朱明月没有余力挣扎,很轻易就被他半扶半抱地靠在团垫上。
“趁热把药喝了。”
他从军医手里接过药碗,拿到她嘴边。
扑面一阵刺鼻的苦味。
朱明月嫌恶地躲开,“我不喝。”
沐晟哪里会让她使性子拒绝,又把碗端回来,这次用一只手钳制着她的下颚:“这是军医专门给你配的,足足熬了两个时辰,不想死就赶紧都喝完。”
她的唇已经沾到碗里黑乎乎的药汤,却躲无可躲,不由气急地去推他,“那么多郎中都瞧不出所以然,王爷这药就是大罗仙丹,喝了就能药到病除?”
沐晟闻言果真将药碗放下,却让开位置,朝着军医道:“过来给小姐诊脉。”
花白胡子的军医依言走过来,略一颔首,就探出两根手指,搭在少女被沐晟硬扯着伸出来的皓腕上。
不似那些郎中左瞧右看也无法确诊,军医只诊了须臾的脉,便收回了手。
“告诉小姐,她生的什么病?”
军医道:“启禀王爷,沈小姐得的不是病,而是因为吃了红茴香的根。”
沐晟挑眉:“会引发什么症状?”
“头晕、惊厥,甚至是抽搐,内服过量还会导致死亡。”
军医说到此,又补充道:“但是小姐的剂量控制得极好,还特别加了一味黄酒,药性转为行气、阵痛,因此只会轻微头晕厌食而已。”
说罢,眼观鼻、鼻观心,站到一旁。
“你给本王的酒里下曼陀罗和生草乌时,本王就知道你很熟悉药理和药性,可你这些小把戏根本对付不了黔宁王府的军医。沐家军在征战西南的时候,别说是随行的军医,就连普通士兵都识得这遍地生长的花花草草。”
沐晟端着药碗坐在床榻边,不由分说揽住她的肩膀,亲自喂她。
这药汁的味道格外苦,他几乎是捏着她的鼻子灌下去的。旁边的一个侍婢见状,赶忙去三连橱里翻出一包蜜饯,战战兢兢地递过来。
朱明月捂着唇直咳嗽,一连吞咽了几颗蜜枣儿,嘴里的苦味仍然浓郁。
“苦肉计装病这招对本王没用,只能平白折腾你自己的身子。有闲工夫去找什么红茴香,不如多看看医书,或许能找到一种让本王的军医都瞧不出来的生病法子。”
说罢,犀利的眼神从榻边那侍婢身上一扫而过。
连翘低着头不禁一颤,恨不能把头垂到地面上去。
朱明月默不作声,片刻道:“小女只是想去元江府。”
少女一张面庞消瘦了几分,显得点漆似的眸子更大了,黑嗔嗔,宛若一泓秋水,也衬出肌肤剔透如雪,单薄衣衫,伶仃孱弱,愈加楚楚惹人怜惜。
沐晟转身把药碗放到案几上,然后将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撩拨开,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却强势得不容她拒绝。
“本王说过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此事已成定论,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你趁早死了那条心!”
他半坐在她的榻边,几乎是从后面抱着她的姿势,让屋里的几个侍婢都羞红了脸。朱明月挣扎了一下,沐晟给她多盖了条毯子,抬头朝着军医道:“这几日你就留在西厢,时刻注意小姐的身体。倘若她再吃错了什么东西,本王拿你是问!”
军医微微一笑:“王爷放心,交给老朽。”
沐晟坐了小片刻,就离开了屋苑。
朱明月半靠在团垫上,因药效发作有些昏昏欲睡。那军医嘱咐了几句,也跟着告辞。阿曲阿伊出去送他。
寝房里静了下来。朱明月闭着眼睛,须臾开口:“丽江府那边的消息何时会到?”
连翘低声道:“五日之内。”
“你去跟孙夫人说,关于我所要用到的路引和身份户籍,请她务必帮我尽快准备。”
“但是王爷那边……”
刚刚那一眼,让连翘莫名胆战。
朱明月睁开眼睛,淡淡瞥过来:“即使他生疑,也暂时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最忌做贼心虚。”
“是,奴婢知道了。”
四月初六日,沈家小姐的病情忽然愈加严重。
初七日,孙姜氏将府宅北苑空出来,特地用作修养之地,闲杂人等均不能前去打扰。
“不是给她吃过药,怎的没治好反而更严重了?”
沐晟站在西南防御图前,手里拿着指挥使廖商递上来的部署策略,皱眉看向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