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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第20/45页)

在她心中有三个巨大的疑团:

那九幽怎么想到传国玉玺的?

那九幽为什么让她把传国玉玺带回曼腊土司寨?

那九幽打算怎么让她跟那荣说,这传国玉玺是真还是假?

如果朱明月告诉那荣这传国玉玺是真的,不就等于直接将建文帝身在勐海的事实暴露给了那荣?那荣在确定了这一惊天大秘密后,会怎么做?上报朝廷?隐匿不发?还是……同流合污?而朱明月又怎么自圆其说这块玺印的来源?还是说,跟那荣说这玺印是假的?那她带回去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不对,等她回土司府的时候,她的身份就不再单纯是祭神侍女了。那荣如何狡黠,也不会想到朱明月来曼景兰一趟,居然摇身一变倒戈了!

事实上,连朱明月自己都觉得这很可笑——如果那九幽这么做的目的是借此告诉那荣,往勐海送奸细这个计划失败了,直接将祭神侍女一行人软禁起来,或者遣送回曼腊土司寨,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何必费这么大周折?还几乎杀掉了所有土司府来的影卫,将勐海与澜沧的关系闹僵。

朱明月也不会天真地以为,那九幽这纯粹是要戏弄那荣玩,并以此为乐。要知道这个时候的澜沧土司府,那荣和刀曼罗一定正闹得不可开交,一旦朱明月以投靠勐海的这种身份回去,很可能让这两夫妻暂时放下仇恨,携起手来,一致对外。

还是说,那九幽这么做,是因为即将要有什么大动作?而那荣也将因此无暇他顾,威胁不到勐海?

会是什么呢……

朱明月枕着靠垫在软榻上辗转反侧,然而除了那些之外,还有另一件与她关系不大,却又不能不去想的事,同样在困扰着她——曼景兰太平静了。

从她七月初八来出使,今日是七月十三,五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据她在中城、芒色寨子、上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除了沿途有武士把守森严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调兵防守的筹措。

这不对劲!

黔宁王府发兵在即,从东川赶赴而来的朝廷二十六卫羽林军也将不日抵达——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兵力,澜沧那边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也就罢了,首当其冲的勐海又在耽搁什么?这是一场几可预见的亡族之祸!那九幽曾经不遗余力地让人大肆抢掠茶商,又公然杀戮朝廷的卫所军士……种种恶行在前,勐海势必要有足够的底气和胆量才能面对接踵而至的重罚,难道还心存侥幸,希望朝廷对其宽大处置?

还有,前段时间在澜沧,土司府的神祭堂出了大乱子,又有十三寨中的村民、牲畜感染了瘟病,祭神阁内地位崇高的大巫师更是几经替换,其间连土司夫人都离府了……澜沧发生了这么多事,勐海却丝毫没有什么表示!

有什么比削弱澜沧更重要?有什么比备战更重要?

从她来到曼景兰,一直就有种不安,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不安在加剧。到底是什么让她产生了这种感觉?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无数个疑问,胶着在她脑海里,不仅睡不着,反而愈加清醒了。在外间伺候的玉里听到她频频翻身的动静,不由得隔着帘子问:“小姐,怎么了?”

“没事……”

“是不是天太热?要不……奴婢给你倒杯凉茶,或者给你打扇?”

勐海的暑季的确很热,大大的太阳,潮湿闷热的空气,但寝阁内搁了三个冰盆,凉丝丝的气息还泛着白烟儿,受用得很。

“不用,你歇着吧。”

“哦。”玉里应了这一声,便没再说话。

忙活了一上午,又刚伺候用完午膳,她的确是困顿得不行。要不是阿姆不愿意来守着,她一定要回自己屋里好好补个觉。

午后的时光在主仆二人的小憩中,静静地过去。

晚膳是跟沈明琪和凤于绯一起用的,酉时三刻,奉命而来的仆人们拎着八抬提盒,顺着楼下的廊庑穿堂而来,络绎不绝。待一道道摆上了食案,精致讲究、独具特色的佳肴自不必说,所盛菜肴之盘盏居然多半是金银器。

凤于绯心情怏怏,落座后也没留神太多;朱明月住了一日,已是见多不怪。唯有沈明琪瞠目结舌地坐在案前,半天都没敢下筷。

按照大明的礼制,食器自君王至庶民,分别使用金、银、锡、瓷、漆等料,若有违反禁令者,罪及匠造工人。而宫廷中又因延承元代旧制,日用器皿多见金银器。如今那九幽待客用的是金樽、银碗、玉盏、玛瑙盘……主人家自用的定是比这更豪奢几分。

其实也对,劫掠了那么多好东西,卖也不能卖,又无人可送,与其都储藏起来,倒不如自己来用。

那九幽在这些抢来的珍器重宝中,就这样一直做着骄奢淫逸的富贵梦。所谓饱暖思淫欲,唯一让人奇怪的就是,除却伺候的奴婢,偌大的上城见不到一个女子,不是他们这些外人无缘得见,是根本没有,这在朱明月临来前,土司老爷就曾意味深长地跟她提过。

“珠儿,这段时间……你……你受苦了……”

沈明琪很想找机会跟朱明月单独说说话,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又不好将凤于绯支开,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结束了这次出使,我就会回到澜沧,回土司府去,倒是哥哥,你有什么打算?”朱明月问。

“我……”沈明琪不知该怎么说。

“还能怎么办?干等着。”凤于绯挑了一根酸笋,扔进嘴里。

“九老爷没说何时会释放你们这些商贾?或者没提出什么交换的条件?”大半年过去,没人来救他们,也不像是要大肆迎战的样子,按照那九幽敛财无忌的一贯作风,用他们这些商贾置换产业也不是不可能。

沈明琪低着头,不吭声也没表态。凤于绯哼笑了两声道:“其实我们也想知道,倒不如你替我们去问问九老爷,看看他老人家到底什么意思?”

“胡闹!”

沈明琪忽然喝了一声,又觉得自己的嗓门大了,忙拿起酒卮抿了一口,却呛了,止不住的咳嗽。

玉里连忙上前来帮沈明琪顺气,纤长的手指一下下揉着沈明琪的后背,软语安抚。坐在一侧的凤于绯看在眼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嗓子:“说句玩笑罢了,沈兄恁地紧张做什么?再说,就算沈小姐去问,还能当真问得到不成?左右是贪图咱们的家产,等把咱们养肥了,也该宰杀吃肉了。就像过年时农夫家里圈养的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