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错相逢(第2/6页)
门一开一合之间,有馥郁香气随着晚风吹入屋中,沁人心脾,为这昏沉死寂的房间添了一抹生机。
地板分明是暖的,然而屋里寂静过了头,死气沉沉,让人毛骨悚然。
宋瑜顾不得这些,才一会儿的工夫头脑便混沌不清,整个人仿佛燃烧了起来。她才从浴桶出来,身上仅着了一件轻薄罗衫,被薄汗浸湿。脚下趿着绣鞋,连袜子都没来得及穿,模样颇有些狼狈。
眼睛适应了周遭环境后,她只能看到房间的大致轮廓,这里的布局与她的房间相同。她轻车熟路地穿过落地罩走入内室,身子一软便倒在朱漆罗汉床上,冷热交叠袭来,令她非常难受。
一室昏暗,隔绝了外界的雨水嘈杂,是以云头履缓慢踩在地板的声音分外清晰。
“谁?女人?”一个人压低了嗓音,疑惑地问。
无人应答,他却能听见短促清浅的呼吸,鼻息间尽是馥郁芬芳。
宋瑜此时仍旧保留一点薄弱的意识,听闻此声,她才知道这屋里有男人,她不能刚出龙潭便入虎穴,于是,宋瑜下意识地要逃开,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她的身体绵软得不像话,使不上一丁点力气。
打从房间进来人开始,霍川便已察觉。他没有出声,只觉得浅淡幽香越离越近,她在他身前走过,旁若无人地爬到了床上。霍川逼近床头,对着她蜷缩着的角落毫无感情地说:“出去。”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他伸手将对方提起,触手所及的却是绵软的肌肤。
他能感觉到手下人猛地一缩,待他反应过来时室内已然寂静了许久。霍川的声音更阴冷了些:“哪儿来的女人!”
宋瑜恍若未闻,她现在根本动弹不得。此刻,她双目紧闭,口中不住地喃喃:“叫母亲来,我要母亲……”
天知道她母亲是谁,她又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霍川拽住她胳膊,透过薄衫依稀能感觉到灼热的温度。他始知不对劲,抬起手背碰了碰她额头,果真烫得惊人。况且她口中还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一听便是神志不清。
霍川正欲转身唤人,却被宋瑜猛地握住了手。宋瑜只觉得他的手冰凉,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分外舒服,虽是隔靴搔痒,但却胜于无。
握着他的双手柔软馨香,霍川有一刹那的愣怔。
正是这一下的迟疑,他胸膛便贴上一具婀娜温软的娇躯,耳畔的她呵气如兰,呼出的灼热温度带着一袭淡香将他包围。这香味有别于一般女子的香味,幽似玉蕊,更胜丁香。
眼前是氤氤氲氲的薄雾,仿若置身于虚无的梦境之中,她不受控制地前行,却走不到尽头。身上的燥热感并未消退,灼烧得人口干舌燥,她痛苦地嘤咛一声,黛眉紧蹙,身体蜷缩着,无助得像一只迷失的小羊。
宋瑜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巨大的野兽压着,全身酸疼疲惫不堪,动一动手指都成困难,她缓缓抬了抬眼睑,一双水眸看着窗外初露的晨光,整个人迷迷瞪瞪的,不知所措。她眨眨眼,看了看前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一堵月白的墙,昨晚的光景鱼贯而入,一幕幕清晰无比地在脑海回放。
她匆忙躲入了一间房,本以为房内无人,谁承想……记忆在男人出现后戛然而止,彼时宋瑜不断告诫自己要赶快逃离,偏偏手脚不听使唤。
那现在……他们该不是……
她紧紧盯着面前的人,精致面庞煞白,禁不住栗栗颤抖。
自己的半个身子都被他严严实实地压在身下,更可怕的是自己的双手竟然环着他的脖颈。她稍一抬头便能看见一张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的脸。他剑眉低压,纤长浓密的睫毛打下一圈阴影,长久处在黑暗中皮肤很白,唇极薄,鼻梁高挺,一看便知不是好对付的人。
宋瑜连忙收回手臂,慌忙地要从他怀中逃出,后退时才觉察他的手臂横在自己腰上。登时,她脸上一热,又羞又恼地欲给他一巴掌,又怕把人惊醒更不好收场。她强忍着将人推翻的冲动,小心翼翼地退至角落,踉踉跄跄地翻到床下。
宋瑜越是心慌越是手忙脚乱,半天没能穿上鞋子,脚腕一截莹润似玉的肌肤裸露在外,她胡乱整理了两下衣裳,好在衣裳都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趁着屋外一片青黛,她趿着绣鞋便往外走。
她心有不甘地走了两步,转身紧紧盯着床上熟睡的人。
这人坏了她的清白,即便昨晚她被人下了药,他也不该乘人之危。此刻,宋瑜心中已将他与小人画上等号,纤长十指不受控制地放在他脖颈之上,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不过,她最终没能下得去手,宋瑜气急败坏地扯下床上帷幔,揉成团扔在他脸上,这才走开。
直棂门合上的声音微弱,在寂寂清晨也微不可闻,恬淡幽香随之消逝,房中恢复了平静。
罗汉床上身姿颀长的男人抬手拿下脸上薄纱,缓缓坐起身倚靠在床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脖子。
这时候宋瑜自然不敢回房间,薄罗澹衫下落不明,她怕谭绮兰与那男人在房里等候。若是如此,即便她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而她的名声也就此毁了。以后别说嫁人,恐怕整个陇州的人都会对她指指点点。宋瑜冷得打了个颤儿,心想,绝不能让这等事发生。
这时候天色尚早,山顶晨曦微露,后院客房里没人起床。
龚夫人的房间在东南边距离她的房间不远,宋瑜紧了紧身上的罗衫,快步走去。山上的清晨有些凉意,才到门口她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宋瑜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推开门,转身关上门,桌上只有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露华百英还未起床伺候。
龚夫人躺在床榻上睡熟,一看到她,宋瑜满腔委屈涌上心头,泪花泛上眼眶,宋瑜瘪瘪嘴踢掉鞋子钻进她怀中,双手紧紧地环着她的腰:“母亲,母亲……”
龚夫人被她吵醒,睁开眼便对上宋瑜的盈盈泪眼,心中一紧忙坐起来问道:“这是怎的了?大清早的,澹衫薄罗怎么没在你身边?”说着便要唤人,被宋瑜拦了下来,任凭龚夫人怎么问就是不开口,真个急坏了人。
“莫不是做噩梦了?”龚夫人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哄小孩般抚了抚她的后背,放柔了声音。
宋瑜这才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始终抱着她不肯撒手,眼泪蹭了她一身。
龚夫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末了又觉好笑,拿绢帕拭去她脸上泪花,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多大的人了,做个梦也能吓成这模样,不怕人笑话。”宋瑜从小就爱撒娇,龚夫人对此见怪不怪,只暗暗有些忧愁。这般娇气,若是嫁到了谢家,不知人家能否像宋家这样惯着她。所幸看起来谢昌对她委实上心,大抵不会委屈她。这样一想,龚夫人这才稍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