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误相见(第6/7页)

明知他看不到,宋瑜仍旧无地自容。

他定是在看她笑话,思及此,宋瑜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她窘迫难堪之际,霍川先一步起身朝她走来:“怀清,我们认识。”

段怀清兴趣十足地哦了一声,对方是养在深闺的宋家嫡女,他哪来的机会认识?况且对方一副怕极了他的模样,明显不欲与他多纠缠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认识他,就算是认识,怕也是……孽缘吧。

这是她家,身旁有十数双眼睛盯着,宋瑜下意识后退半步:“没什么事了……我先告退。”说罢她转身便走,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尚未走出内室便被身后人唤住,他一声“三妹”便将宋瑜的脚步定住。内室尚有母亲父亲,宋瑜猜想他不能拿自己如何,是以站住脚步,恭谦有礼道:“霍园主有事?”

霍川弯唇:“上回我说的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宋瑜大惊失色,不由得瞪大眸子,她未料想他竟在大庭广众提及此事:“有劳园主费心,母亲已替我解决。”

霍川静了片刻:“上回我也受伤了,三妹索性趁此机会一并付了诊金。”

霍川的语气理所当然,光明正大地向她讨要药钱,不只是宋瑜,连段怀清都讶异地挑高了眉毛。今天为了他医治眼睛,委实注意到他额角处有一块小伤口,伤口不大深,才褪去痂印生出新肉,不过小拇指甲盖儿大小,根本不足一提。

成淮何曾如此斤斤计较了?他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饶有兴趣。

经他提及,宋瑜才往他脸上看去,惭愧之中留有几分无奈。内室传来了母亲父亲交谈声,谈话内容依稀可辨。她不想让父母担心,不禁放低嗓音道:“上回是我无心之失,直到现在我仍然心有愧疚,诊金定我自会替园主缴清,若有需要,稍后我再命人赔礼给您。园主大量,此事不如便一笔勾销吧。”

宋瑜这句话完全客套,哪想他竟十足干脆地应了下来:“此话不错,待我同令尊议完事,便请三妹携带赔礼而来,我在正堂等候。”

竟还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宋瑜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瞧,似要将人皮肤灼烧个窟窿来。

可惜他坦坦荡荡,丝毫不觉有愧,恰巧此时内室走出个丫鬟:“老爷请霍园主进屋详谈。”

霍川从宋瑜身前走过,自然察觉到黏在他身上的视线,驻足一语双关:“三妹若再逃避,我不会就此罢休。”

旁人都以为他说的是药钱这事,唯有宋瑜将其中的威胁听得明明白白。

她是生出过躲避的念头,毕竟两人关系尴尬,她又是待嫁之身,无论如何都不该和他走得太近。怎奈这人逼迫得紧,如今竟然寻到她家中,宋瑜头一回对人生出莫大恐惧。好似他能布下天罗地网,专等你乖乖跳入。

回过神后,宋瑜发现霍川已由丫鬟牵引进入内室,她攥紧了拳头,举步迫不及待地离开此地。

廊庑下,段怀清将她唤住,他从内室追来,停在宋瑜几步开外,瞟一眼她身后的澹衫和薄罗道:“不知可否与小姐借一步说话?”

刚刚,从头到尾宋瑜都被霍川牵着注意力,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打量这位年轻郎中。这会儿,她才看见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想到他与霍川关系,宋瑜下意识地排斥。她眉心微微拧起不大愉快:“郎中有何事直说便是。”

段怀清面露为难,他可真个冤枉,无端端被殃及,不知会不会落了个同流合污的罪名。他抱拳微微一揖:“实在冒昧,斗胆请问小姐家中排行数几?”

宋瑜合紧牙关,许久才缓缓道:“数三。”

原来如此,霍川与她大哥有几分交情,叫一声三妹也不为过。只是段怀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顿了顿又问:“不知小姐与成淮因何……”

宋瑜耐着性子陪他已是仁至义尽,若不是看在他为家父医治的分上,宋瑜根本不乐意与他周旋。此刻,她耐心耗尽,樱唇不满地微微噘起:“我同他毫无关系,只是偶一回路过不小心砸伤了他,郎中请勿多心。”

这歪曲现实的本领确实高超,段怀清笑了笑,眉眼舒展,知她不愿多说便不强人所难:“有劳小姐。”

宋瑜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道了声“再会”便转身走在游廊下。

早就听闻宋家嫡女貌美,是世间难求的绝色,见之让人倾心。早先他不信,再加上另有传言说她貌丑如无盐,他便未将传言放在心上,哪知今日一见他大开眼界,商贾之家竟能养出如此娇贵的女儿来,果真称得起国色天香四字。

霍川来寻宋邺确实有事,说来是为调香一事。

刚入内室,他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常年重病使得宋邺无法下床迎接,由丫鬟扶起虚弱地靠在迎枕上,他模样清瘦。霍川并未见过他,都是同宋珏交涉,算起来两人是头一回相见。他恭谦有礼,立在床榻前拱手:“宋主身体康健。”

宋邺无力一笑,虚扶他臂膀请他起来:“何来的康健一说,能否挨得到明年三妹嫁人都是个问题。”

霍川一滞,这便是她口中的解决?她仍旧要嫁去谢家?

他眉峰霎时压低,语气中带着寒意:“此次成淮拜访便有一半是为此事,家主可否记得上回我与长子协约?花圃日后只做宋家生意,同时宋家也要协助我习得制香。”

宋邺艰难地点了点头,示意丫鬟引他入座:“此事宋珏同我说过,我还道你提的要求太过于简单,反而吃亏。”

霍川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他坐在紫檀五开光绣墩上,拐杖贴身放置:“我并不吃亏,上回林翡为我指派了一人,奈何他粗手粗脚不能成事。我一气之下将人打发了回去,还请宋老爷见谅。”

宋珏给他派去的人是香坊受人尊敬的师傅,无论制香还是调香都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到他这里便成了毫无本事?其中的内情大抵只有花圃管事心知肚明,千方百计地挑人毛病,能为了什么?还不是最初要求的人没能如他的意。

此中缘由宋邺自然不知,他颇为惭愧:“让园主见笑,应该说宋家请您见谅才是,我再换一个懂事理的过去。”

霍川不动声色地道:“实不相瞒,成淮对宋小姐很是欣赏,听闻她幼时便能识得各种香料香草且过目不忘,此刻香坊经营的几种熏香多是出自她手,若是能请小姐来助我调香那再好不过。”

闻言宋邺面露难色,他低咳几声,呼吸急促,苍白的脸逐渐泛起潮红。丫鬟忙上前为他递水,小心翼翼地扶着喝了两口,这才见好。

宋邺摆了摆手示意人下去,复对霍川道:“实不相瞒,三妹明年此时便要嫁去谢家,园主又尚未成家,且制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教会的,三妹经常去打扰,难免引人闲话。为了三妹名誉考虑,此事恐怕宋某不能答应霍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