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霖铃(第5/6页)

霍川放在床沿的指尖微动,许久才起身换了地方。自己方才在想什么,居然有些惋惜……

宋瑜忍着苦味将药一饮而尽,脸蛋顿时皱成小包子,伏在床沿不断地干呕,模样颇痛苦。

她幼时身体弱,需要每日喝药调养,整整半年几乎都泡在药缸子里,此后每每喝药都仿佛要她的命。澹衫给她喂了一颗蜜枣,她含在口中眯起双眸,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叹息:“我想回家。”

雨水已经下了足有五天,其间大雨小雨不断却从未停过,天像是破了一道口子。她让人给家里捎去书信,将别院情况一一述说,请母亲和大哥放心。听闻龚夫人已大好,身子日益康健,曾想来别院探看一遭,碍于天气原因只得作罢。

充满思念之情的四个字自然被霍川听到,他不做任何反应,却又坐着不走,宋瑜实在尴尬得紧。

澹衫被明朗叫了出去,屋里仅剩下宋瑜和他两人,瞅一眼外边昏沉天色,索性闭眼假寐。

昏昏欲睡之时,察觉床上动了动,她忽而警惕地睁开眼看向霍川,果然见他起身向自己走来。宋瑜霎时间清醒过来,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然而他只坐在床头杌子上,不知是何用意。

许久他仍旧未有动静,宋瑜头疼得厉害,不多时便打起瞌睡,半梦半醒之际忽听他问:“你为何不愿意嫁给我?”

他逆着烛光,影子投在宋瑜身上,轮廓朦胧,周身镀了一层温润的光。只可惜脸上表情太过于冷淡,总给人以咄咄逼人的感觉。

宋瑜真想假装睡着,可惜她的手肘无意间碰在身后墙壁上,疼得呜咽一声,只好回应道:“你为什么非得娶我……”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他们两人此前根本无任何交集,本就毫无感情,难道仅凭那一夜他就非她不可了?

霍川沉吟片刻:“我不娶你,还有谁能娶?”

宋瑜低头揉了揉磕疼的地方,哼哼唧唧不说话,心中却想了很多。

她好歹是宋家的嫡女,即便因为退亲坏了名声而要招赘,也有数不清的人盼着上门。可惜她没敢说,换了种委婉说辞:“母亲告诉我,那样算不得圆房……你不必、不必因……”

“三妹知道什么叫圆房吗?”霍川陡然打断她的话,起身朝她的方向逐渐逼近。半个身子悬在她头顶上空,稍微俯身便能碰到她的额头。

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宋瑜周围,她屏住呼吸用被子蒙住头顶,瓮声瓮气地从被褥底下开口:“我不想知道。”

霍川的手扶着床榻雕花:“洞房花烛那夜我再教你。”

宋瑜脸颊蓦地通红,不知是否因为风寒的缘故,她胸口胀胀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抿唇默不作声。

她抗拒得太明显,霍川脸上逐渐染上阴郁,却听身后忽地一声:“想得倒美!”

这一声听在宋瑜耳中宛若天籁,她惊喜地探出头来,果见宋琛气势汹汹地立在屋内。他衣摆鞋履已渐湿,大抵是一路匆忙,他浑身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便要走近宋瑜床头:“你在信上说生病了,是怎么回事?”

他尚未近身,已被霍川的手拐挡了下来。宋琛偏头怒目而视,问道:“园主这是何意?”

霍川不为所动,淡淡地道:“你去换身衣裳再来。”

宋琛低头一看,衣服果然被淋湿了大半,再一想阿姐此刻着了凉,不能再染寒气,只得转身出门。只是他今日出门太急,从香坊回府又直奔别院根本没带换洗衣裳。

“我难道要去外头晾干衣服?”宋琛不情愿地道。

霍川不悦,唤来仆从领他到段怀清房中,给他寻了件干爽衣裳替换,这才允他靠近宋瑜。此时夜已深,宋琛自然要留下,他就顺便安排了段怀清隔壁房间给他住。

宋琛临行时朝霍川乜去一眼,仍旧没忘记他刚才要说的话:“我阿姐不可能嫁给你!”

霍川只略挑了眉,不以为意。

他却不肯作罢,方才在外头吃过晚饭,现下底气很有些足:“待到谢家的问题解决后,谢昌会再次登门求亲,两家若能重修旧好,哪还有你的机会!”

说他缺心眼其实也不为过,事情闹到如此地步,便是无力回天,没法弥补的了。何曾听过退亲再求亲这种荒唐事,难为他想得出来,饶是谢家肯拉下脸,宋家也断断不会同意的。

这当他家娇生惯养的闺女是什么,任人摆布吗?

因此霍川并未将他一番话放在心上,他想知道的只有宋瑜的答案,可惜她却避而不谈。他也只得回去休息。

明朗在前头引路,正欲送他回西跨院,却见一名仆从心急火燎地从外闯入,伏倒在他跟前请罪:“园主息怒,西跨院卧房墙壁坍塌,雨水灌入屋中,此刻已然无法住人。”

霍川沉声:“为何坍塌,请人处理了吗?”

仆从一点头,却仍旧不改愁苦之色:“我们已经去唤人了,只怕一时半刻解决不好,只能委屈您今晚另择住处了。”

他们谈话时正在廊庑,里头宋瑜行将入睡,刚要离开的宋琛幸灾乐祸地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霍川微微一笑,手扶着云纹拐杖往前行去。他边走边说:“前头不是有间空房,今晚凑合住一夜未尝不可。”

明朗岂能不明白他的意思,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领着他过,又派人将房间大致打点一番。屋里被褥摆设一应齐全,只床榻桌椅略积了层灰,他拿扫帚扫了遍利索地铺床,一番整理之后,让霍川勉强住一夜是不成问题的。

三更将至,天上便轰隆一声巨响,随后电闪雷鸣,大雨紧跟着来临。

宋瑜正睡得熟,被一声惊雷从梦中吵醒,她尚未回过神便又是一阵雷声响彻耳际。半睡半醒的她神志不大清醒,下意识以为自己在家,弯腰穿鞋准备去龚夫人房中避难。因惊惧不安,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到门口,一不留神猛地磕在门板上,疼得她眼冒金星。

宋瑜这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宋府,她是在霍川的别院,这里跟宋府重山院布局全然不同。

她欲去偏房寻找澹衫薄罗,然而里头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两人睡在后院罩房。雷声不住地打响,不时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明暗交替,直棂门上倒映着她的身影,越加吓人。

宋瑜蹲在地上久久没能起来,她眼里盈满泪水,纤细薄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无助而不安。

前头房屋里传来隐隐光亮,是烛火散发出的昏昧光线,宋瑜抬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外头。虽不大明亮,却能将她整个心窝照亮,她顾不得那里住着谁便走了过去。

她一路上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一头栽在廊柱上,在她身后紧跟着数道惊雷,她急切地推门而入,甚至没多想为何房门只是虚掩着。屋内一灯如豆,推开门的瞬间,烛火随风摇曳,以至于屋内光线乍明乍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