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春日暖(第2/6页)

门外蓦地传来一声轻咳,宋瑜往身后看去,便见龚夫人协同露华一并站在屋外。龚夫人眼中既有促狭又不赞同,她不知看了多久。宋瑜张了张口无从辩解,手忙脚乱地推开霍川,低着头站到一旁,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从小到大,喜欢宋瑜的人不少,但是光明正大同她表明的,霍川倒是头一个。

那声“我喜欢你”言犹在耳,震慑着她的心神,久久消失不去。宋瑜踱到龚夫人身旁,不敢与她对视,眼神飘忽不定,不一会儿才小声地道:“话都说完了……母亲,咱们回去吧。”

龚夫人看了眼一副认错模样的宋瑜,再看向霍川,波澜不惊地道:“虽说成淮与三妹的婚事行将定下,但终究尚未嫁娶……”她左右瞥了眼澹衫和明朗,“为了你们名声考虑,应当注意些言行。”

后辈人的情爱之事她管不着,爱如何腻歪便如何腻歪,然而那也得分一下场合。像方才那般,下人就在一旁看着,他肆无忌惮地调戏宋瑜,龚夫人到底有些不满意。

霍川双手垂在身侧眼睑低敛,模样倒颇有几分诚恳:“夫人说得极是,是成淮欠缺考虑。”

原来他在母亲跟前这样好说话,宋瑜禁不住多看两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一张小人得志的嘴脸。龚夫人看到后自觉好笑,既然霍川已然知错,她也一改方才严肃,和颜悦色地问道:“听我家老爷说,庐阳侯后日便能到?”

霍川微一颔首:“确是。”

庐阳侯是代表侯府来提亲的,将两人婚事定下,挑选良辰吉日。然而侯府才办过白事,至少得等百天之后才能办喜事,是以他和宋瑜成亲需得再等两月。霍川将此事同龚夫人说起,两三个月不算太长,龚夫人十分能够理解。

其实对于霍川来说,当务之急便是将日子定下来,将宋瑜烙上他的记号才能安心,省得她一转眼便又无影无踪。

龚夫人点了点头:“那届时我便在府中恭候。”

说罢想起宋邺身体好转迅速,对他感激尤甚,由衷道了句:“这些日子多亏成淮操劳。”

霍川不以为意地挑唇:“夫人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

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况且若非如此,他根本无从接近宋瑜,更遑论有今日提亲的机会。要是宋邺出了意外,宋瑜守孝三年,可比此刻两个月要难熬得多。

合着他不久便要成为上门女婿,龚夫人一想果真舒坦许多,日后多的是机会报答此恩情,不急于一时。她又向霍川征询了两句,转身正准备离去,忽地想起一事:“成亲之后,不知成淮打算留在陇州,或是移居永安城?”

霍川静了静,坦言道:“短期之内必须留在永安。夫人若是放心不下三妹,可时常前去探看。”

永安城距离陇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来回车程要六七天,去一次便要小半月。说舍得是假的,原本她以为宋璎已经嫁得很远了,未料想三妹嫁得更远。她心头滋味万千,女儿尚未嫁出去便已经开始不舍得,若真到了那一日该如何是好。

从别院回来后宋瑜跟换了个人似的,魂不守舍,同她说话也不答应,唤了好几声才恍然:“母亲说什么?”

龚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一眼,不过被个男人说了句甜言蜜语,便被轻易地收买了。真个没出息,前一天还对人家排斥得不得了,转眼便一颗心扑在他身上。龚夫人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可不想让她被个男人轻易带走。看来,回头势必要教她一些手段,万不能这么缺心眼儿下去。

不过,想想她此刻大抵听不进去,龚夫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转念另外想起一事:“方才听仆从说你出去过,怎么回事?”

宋瑜讪讪地挠了挠脸颊,果真还是被她知道了:“我有东西不慎遗落在路上,是以才出去寻找。”

刚才她回来寻不到薄罗,还当她被霍川虐待了呢,吓了好大一跳。

事后她才知霍川并未重罚她,只让她在外头等候而已。其实他并非狠毒之人,也有心胸宽广的时候,宋瑜仿佛对他重新认识。

龚夫人没有怀疑她话里真假,就往垂花门走去,步入抄手游廊两人便要分道而行,龚夫人吩咐道:“回去歇息吧,今日就不必过去用晚饭了。”

以前宋邺康健的时候,家里人每晚都要在一块吃饭,后来他渐次下不来床,主院只剩下龚夫人一人,她则是雷打不动地过去陪着母亲。有时宋琛也会去,但龚夫人念叨他的时候多了,他便不高兴,逐渐减少了次数。

今日宋瑜着实有些累了,并且她有心事,于是就乖乖地应下:“那我明早再去陪着母亲。”

龚夫人笑了笑,她有这份孝心最是让人欣慰,转念一想又将人唤住:“三妹。”

宋瑜驻足,偏着头看着母亲:“嗯?”

龚夫人直言不讳:“你同成淮……你两人何时有的牵连?”

宋瑜大为窘迫,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出一句:“是大哥同他谈生意的时候,在城外花圃见过一面。”

若说有牵连,早在大隆寺里,两人便纠缠不清了。可惜她若是如实禀明,母亲必定会气昏过去。何况,她所言也不算是假话,直到在花圃里,两人才算真正认识,有了生平第一次谈话。

闻言龚夫人面色稍霁:“竟是这么早。”

她还当此回两人一道去永安城,路上发生何事,霍川才想对她负责。如此说来倒是多虑,她一颗心稍稍放下。长途漫漫,霍川能对她以礼相待,或许对她确实是真心的吧。

她叮嘱宋瑜:“近来城内关于你二人的风言风语太多了,为了避嫌,成亲前你们最好别再相见。反正也没剩多少时间,你不如回去学习缝制嫁衣,省得教人看笑话……”说罢她禁不住数落她,“白长了双巧手,竟连这些都不会。”

宋瑜被说得无地自容,手指头搅在一块讷讷抱怨:“母亲别这么说人家。”

她羞愧不只是因为龚夫人嫌她不会女红,更因为她说起婚事。没剩多少时间……她居然要缝制嫁衣了,她居然当真要嫁给他了。搁在几天前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怎的忽然之间变成了这副光景?

龚夫人叫她自个儿记在心上,又另外叮嘱她的丫鬟几句。

毕竟霍川能跟她会面,同丫鬟脱不了干系,定是她们照顾不周所致。是以澹衫薄罗忐忑不安地听着,不敢有丝毫马虎。好在龚夫人这次宽宏大量,没惩罚她们,让两人长长松一口气。

这几天,宋瑜就在家里缝制嫁衣。

其实,嫁衣早在年前便缝制好,彼时是为了同谢昌的婚事,如今不到半年,便换作另外一人。

说是缝制嫁衣,其实宋瑜只需往上头挑两针即可,若真教她缝制一套衣裳,可比要了她的命还痛苦。她才拿起针线笸箩,便被刺到拇指指腹,血珠儿汩汩冒出,她连忙送入口中,顿时弥漫了一嘴的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