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千丝乱(第2/6页)

宋瑜手底下卧着白绒绒的糖雪球,它耳朵一动一动,搔得宋瑜手臂发痒。灰兔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抵是在墙角啃食杂草,难怪最近越吃越胖。

宋瑜正看到精彩处,忽听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睁着一双水眸往影壁看去,就见明照正款款往这边行来。树底下的宋瑜嘴角蓦然下垂,她不大高兴见到她,可又不能摆出一副不欢迎的嘴脸,否则旁人要说她小肚鸡肠。

宋瑜从榻上坐起,直到她行至跟前,才缓缓开口:“听说近几日阁楼被封了,小姐为何还能出来?”

明照笑容淡淡的,避重就轻地道:“奴听闻前日少夫人身子不爽利,还差人去外头抓药。奴心里挂念,一直不能安心,就趁着今日来看望您,希望少夫人不要怪罪我不请自来。”说着从袖筒中掏出一个白口红肚瓷瓶,“我常爱闹肚子,这是特意请人配置的药丸,少夫人若不嫌弃就拿去用,效用非常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瑜让薄罗接过瓶子,弯唇一笑:“多谢小姐一番好意,我早已好得差不多了。盖因百果堂里点心不干净,听章从说小姐也吃了,不知你是否有事?”

明照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我没吃多少,并无大碍,让少夫人费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气一番,每说一句话都得斟酌许久,宋瑜倍感疲乏,就开始琢磨起如何开脱。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的人尚未解决,转头便见月亮门外行来众人,走在前头的除了陆氏之外,还有太夫人。

宋瑜顿感头疼,她撒了一个谎,却要用无数个谎言圆谎。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一干人已经来到跟前,她从矮榻上站起,礼数周到地低头道:“母亲,祖母。”

早在几人到跟前时,明照已经自觉地后退两步,低头轻声见礼,却没引起太大关注。

陆氏站在宋瑜两步开外问道:“前日听闻你气虚腹泻,此刻可有见好?”她话中虽关心,可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不知其中包含多少真情实意。

宋瑜警惕地低下头去道:“让母亲为我费心实在是不应该。我这些天每日用药,如今已经好许多。”外头炎热,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她热着不打紧,可不能让二位长辈有任何闪失,“祖母、母亲一同进屋说话吧,外面太阳大,着实太热。”

短短一程路,两人头脑已经冒出细密汗珠,夏天真是教人爱不起来,任谁都盼着秋天到来。几人渐次进入屋中,丫鬟准备了冰镇酸枣汤,喝着爽口解渴,这是宋瑜每日不可或缺的佳酿。

太夫人和蔼可亲,她是真关心宋瑜病情,仍旧不放心,要请郎中来看看。宋瑜好说歹说才将她拦住。她原本就是装病,请郎中来岂不全都露馅了,想到此,她忙心有余悸地喝茶压惊。

陆氏表情起伏不大,象征性地关怀两句,便再无他话。她朝外头看去,目光恰好落在树下人影上,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是谁?”

炎炎烈日下定定地站着一人,穿杏黄色的衣裳,清淡素雅,气质绝佳。丫鬟禀告说是阁楼里的明照小姐,她出声道:“叫她进来。”

宋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既然是陆氏的要求,她便不能反驳,只能看着丫鬟将明照带上。

“这里也没有别人,你独自在那儿站着做什么?”陆氏啖一口茶,饶有兴趣地追问。

明照受宠若惊地抬头,回答得小心翼翼:“方才奴在跟少夫人说话,没有少夫人吩咐,奴不敢轻易离去。本想着待夫人与太夫人离开后,再向少夫人请示,没想到反而打扰了太夫人、夫人和少夫人,奴这就换一个地方等候。”

这话说得真教人想笑,宋瑜抿唇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好人全叫她做了,自己反倒成了睚眦必报的那个,她可真会做人。

果不其然,陆氏不赞同地觑宋瑜一眼:“你日后是要掌管整个侯府的,凡事不能太斤斤计较,为人处世要宽容一点。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你若要计较,以后必定会事事累极,最后得不偿失。”

宋瑜从明照身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陆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母亲有所不知,夫君昨日吩咐阁楼里的人一概不许出入。明照小姐关怀我病情前来探望,但又怕被夫君责罚,是以请求我为她多说两句好话。我方才没来得及答应,您和祖母便过来了,此刻既然您这么说,那此事我便不再管了,全交给夫君处置。本来府中既有规定,便不能轻易破例,否则往后哪能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严。”说罢,她偏头朝明照盈盈一笑,露出莹润细白的一排贝齿,“小姐不必担心,夫君鲜少重罚,顶多小惩大诫,不会伤及筋骨。正好我这儿有药,你先准备着。”

说完,她从薄罗手里接过瓷瓶,交还给了明照:“我这儿顾不得你,小姐早点回去,否则时间长了对你更加不利。”

明照大抵没想过她会反击,看着她温温润润的极好说话,仿佛能够任人搓圆捏扁,未料想她骨子里竟如此果决刚烈。她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明照霎时对她刮目相看:“多谢少夫人,奴这就回去。”

她是对看门的仆从略施恩惠,才得以出来。阁楼里管得尤其严,她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九王的信大抵全被拦截,杳无音信。

她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瓷瓶,加紧步伐往阁楼赶回。

霍菁菁说得不错,陆氏确实有为霍川纳妾的心思,至于借口吗,同陈太后所言相差无几。

可陈太后是为他二人和睦着想,要她和霍川早生贵子,唯有陆夫人和六王他们,非要扭曲那层意思,弄出个纳妾的幺蛾子来。

陆氏没说几句就将话题引到这方面来,全然不顾宋瑜是个尚未病愈的“病人”。

“你同成淮成亲也有一段时候了,肚子里可否有动静?”陆氏试探问道,说着,她视线从宋瑜小腹一扫而过,“侯府子嗣单薄,你是个懂事理的人,理应明白我同侯爷的心情。大房那里只有继诚留下的遗腹子,成淮此刻正年轻,纳妾是常事。此事我同他旁敲侧击过,他虽并未同意,但你身为正妻,不如规劝他一些,让他听从我和侯爷的意思,多纳几房妾室。”

宋瑜听得匪夷所思,叫她劝说自己的夫君纳妾,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霍川不愿意,她更加不想。

宋瑜抬眸迎上陆氏目光,满脸为难,却又言辞恳切:“母亲是知道夫君脾气的,他一旦决定的事情,旁人说再多都无用。您劝他都毫无办法,我又怎能劝得动?不如待夫君回来之后,您再同他好好商议一番,这事搁在我一人身上,恐怕我无法胜任……”

陆氏慢悠悠地抬头,眼神平淡:“旁人说不得,你难道是旁人不成?你是他正经嫡妻,应当摆正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