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满庭芳·清理庄务(第2/3页)

“您是老人,资历深,见识广,您且听我把话说完。”六娘子冷笑着打断了老庄头的话,“侯爷新府刚成,眼下刚好缺些人手,您老在庄子上干了一辈子,再干也就是个庄头,不如此番您跟着我一起回宣城,我让侯爷给您谋个体面的差事,也不枉您在这儿任劳任怨二十几年。”

老庄头闻言,瞪大了眼睛,刚刚溢出嘴角的笑却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不对,这事儿有诈!乍一听,这是六娘子让他高升,可细细一想,他即便资历再老,到了宣城,那也是单枪匹马的,再被侯府的爷一管着,保管是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不可不可,这就是个鸿门宴啊!

他思及这些,一个激灵连忙弯腰作揖,赔笑道:“哟,小姑奶奶,瞧您,也不是说我一把年纪不识抬举,不过我在庄子待了一辈子,您突然让我去侯府,我这些粗使伎俩,哪儿能入得了侯爷的眼啊。”

“既您老也觉得自己能力不足,那不如就提前退了,在家安享晚年吧。”六娘子一边说,一边端起了茶,细细地吹开了茶水上的茶叶沫子,然后小小地啜了一口。

老庄头一愣,这才感觉到了背上的一阵凉意,当下便恼羞成怒道:“你个小娃娃,你当年在吃奶的时候老子就……”可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观言就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给了老庄头一个响亮的巴掌,瞬间就把他打蒙了。

六娘子借机冷着嗓子道:“这庄子追溯到开头便是太祖奶奶的陪嫁,太祖奶奶姓濮,这就叫濮家庄。你们祖祖辈辈都认了濮家的主子,这无可厚非。可太祖奶奶过世以后,这庄子不论是地契还是人契,就都在了陆府,父亲从不过问女眷陪嫁,这庄子的事宜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母亲的头上。但我不知你们是怎么做到欺上瞒下的,母亲是个不爱惹事儿的,你们每年交租,是多少她就收多少,因交的也不算少,且所有的庶务都是在你手里攥着的,是以她就算有心查,也查不出什么。”六娘子说着,从手边抄起了两本账册狠狠地扔到了老庄头的跟前道,“但这账,不用我找专门的账房先生查,也能看出这里头的门道。濮家庄的收成不算差,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以次充好也罢,克扣佃户租子也罢,只要你想,油水是肯定少不了的。不过庄头抽油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但我容不得的却是你这目中无主子的态度。”

“你……”老庄头气得抬起了手直指着六娘子,却突然感觉膝盖吃疼,一个踉跄就跪了下来,原来是一旁的观言重重地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

六娘子无视他的怒指,盯着他继续道:“今日你若敬我大小是个主子,我也能给你你要的体面,可你既这般不要脸面,那大家就撕破了脸面说话。我的庄子,我的人,我要怎么打理就怎么打理,从今儿起,你这庄头的职位,就给高进吧。”

“哈哈……主子……”老庄头看着小小的跟棵没长开的葱儿似的六娘子就笑了出来,“分明是个娃娃还要拿大,你且去别的庄子打听打听,若是上一个庄头不把庶务交接清楚,这新任的庄头只怕连春耕都撒不下去。”

“无妨。”六娘子淡淡地说道,“我宁可赔两年的收成,也要把庄子里的毒瘤给拔了,不过是几万两银子罢了,我赔得起!”

老庄头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怔怔地看着面带戾色的六娘子,竟被她无所谓的姿态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可到底也是在庄子上干了二十几年的老人了,虽一下子被六娘子唬住了,但当天晚上,反应过来的老庄头就带着几个心腹在庄子里闹开了。十几号人,全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大半夜的,高举着火把,把六娘子住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整个庄子都骚动了起来,可是周围大多是淳朴的庄民,即便是看在眼中,也是议论的多,出声的少。大家都在等,这场戏,究竟六娘子是会一唱而响还是她强龙难压地头蛇。

院子门口,老庄头带着人叫嚣得特别大声,院子的木门被人拍得震天响,老庄头带着人在喊:“还我庄子,还我庄子!”见六娘子闭门不出,做足了缩头乌龟的姿态,前来闹事的庄户就更起劲了。

而屋子里,六娘子则端着一杯山楂消食茶,正同被惊扰到的萧氏解释着外头的情况。

“姨娘别担心,这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六娘子的神色淡然,似丝毫没有受外头吵闹声的影响。

萧氏闻言道:“这么大一个侯府你也打理过来了,这事儿你能把握好。不过那些庄户都是无辜的,你若是真的要发火,对准了人就是了。”

六娘子心里一暖,忙点头道:“姨娘先回屋吧,您放心,他们要什么我知道,他们闹不起来的。明儿我陪姨娘到庄子前的小湖边去转转,听流萤说,那儿的景色好,让人看了就喜欢呢。”

萧氏拉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然后便由寻音搀着回了厢房。

仔细地送走了萧氏以后,六娘子的笑便冷了下来,喊了一声“观言”。结果观言没看到,跑进来的却是高进。

六娘子也没在意,只当观言在外头同闹事的人周旋,便转头问高进道:“外面几个人?”

“老庄头带的头,一共十二个人,左右都是他平日里惯用的手下。”

“还老庄头?”六娘子冷笑一声,平静地说道,“他如今既这样来拆我的台,那我就让他连濮家庄也待不下去!”

高进心里一抖,见六娘子迈了步子就要往外走,忙碎步跟了上去。

抬了闩推开了门,恍如白昼的亮光瞬间将六娘子全身上下照了个通亮。

面前,是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几乎人手一个燃得正旺的火把,见她优雅地走了出来,那些闹事的人情绪就被煽动了起来。

老庄头见状,偏头使了个眼色,人群中就有人开口喊道:“夫人,您既为庄子的主人,怎能将这么大一个田庄交给什么都不懂的一个外姓人打理?咱们这么大一个庄子,前前后后少说也有四五十口人,都指望着庄子一年的收成,您倒是气派的,脱口就说两年的收成不要了,您不打算种庄稼,难不成让四五十口人接下来都喝西北风吗?”

“是啊,是啊……”

“说的是。”

“唉,造孽啊!”

那人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一阵细碎的赞同声,不管是闹事的还是看热闹的,听了这番合情合理的话,只要有些常识判断的,都会觉得六娘子的决定特别草率和儿戏。

老庄头看了,不免在心里轻轻地笑开了,可他却学聪明了,面上竟露出了对六娘子的一分敬意,上前一步道:“下午的时候小的是喝了酒上了头昏了神志,夫人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但夫人您可得公私分明,您气我一人便是气,可搭上整个庄子人的生计却万万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