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有时只能逃避(第7/8页)

“他肯回头,总归是好事。”

“修文,现在难为你了,本来想抽身而去的人,却陷进了这个复杂的烂摊子里面。”

“何必这么说,舅舅,旭昇可不是烂摊子,如果不是看好它,亿鑫又怎么可能这么大费周章。”

“总之是我大意了,没早听你的劝告先下手收购冶炼厂,现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也成了别人的目标,弄得进退失据。我只能制住吴畏,然后把另几个小股东安抚好,把亿鑫挡在门外。”

尚修文知道他的心情,只得宽慰他,毕竟情势没有恶化,眼前危机化解后,再来调整销售,仍然有希望扳回局面。

放下手机,尚修文不想让甘璐久候,马上开车回家,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家里空空如也。

他连忙打甘璐电话,手机响了好一会儿,甘璐才接听。

“璐璐,你在哪儿?”

“我……在哪儿?”甘璐机械地重复着,“在家里呀。”

尚修文好不惊愕,他从来没听见甘璐说话如此含糊:“璐璐,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甘璐努力聚集着注意力,可实在有些徒劳,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有点儿飘忽不定,坐在对面的聂谦也似乎在左右摇晃。

“你到底在哪儿,璐璐,马上告诉我,我来接你。”

甘璐咯咯笑了:“聂谦,修文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聂谦哭笑不得地摇头,只好拿过她手里的手机说:“尚先生你好,璐璐在她爸爸家,她喝了一点酒,好像……有点儿喝高了。”

尚修文大急:“她酒精过敏,怎么能喝酒?”

聂谦似乎在寻找措辞,停顿一会儿,只轻声一笑:“不用担心,她没喝多少,眼下没有过敏症状。”

“请不要让她再喝了,我马上过来接她。”尚修文挂断了电话。

认识之初,尚修文的确没将甘璐声称酒精过敏当真,不愿意随便喝酒失态的女孩子用这个借口太常见了。然而交往密切以后,他发现甘璐的确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都滴酒不沾,不管面前放的是清香扑鼻的低度数果子酒,还是一般女孩子很难拒绝的色彩斑斓的鸡尾酒。

可是现在甘璐不仅喝酒到了醺然的程度,而且是与聂谦在一起。

他向来敏感,在师大附中门口与聂谦不期而遇时,就察觉到甘璐介绍这个旧同学时,两人的神态都多少有些不寻常之处。后来他数次在不同场合遇上过聂谦,更确定了这一点。

不过,他最多只是有趣地想,此人大概就是钱佳西曾劝甘璐放下的旧事了,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甘璐当然有权利拥有往事,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包括了无须事无巨细地相互汇报。

然而在与聂谦最近一次在医院碰面后,尚修文再没办法等闲视之了。

在他与甘璐关系最岌岌可危的时刻,他不在妻子身边。甘璐在碰到困难时,马上选择向聂谦求援,可见她对他的信任程度。现在甘璐不仅在停车场以僵直的身体抗拒他的拥抱,而且拒绝回家,去跟聂谦一块儿喝酒。

尚修文停好车后,大步上楼按响门铃,来给他开门的是聂谦。他走进去,正看见甘璐靠在一侧的沙发上,目光停留在他脸上,流露出一点儿惊奇、一点儿困惑,仿佛突然撞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不速之客,尚修文几乎被这个眼神刺痛了。

聂谦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璐璐,我先走了,改天我去医院看叔叔,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再见。”他礼貌地对尚修文点点头,带上门,扬长而去。

尚修文走到甘璐身边坐下,看看那瓶白酒和还剩一点酒的玻璃杯,再看向甘璐,她近日因失血略显苍白的面孔泛着一点儿嫣红,神态迷茫,眼睛里雾气蒙蒙,没有焦点地看着前方不知什么地方。

“有没有不舒服,璐璐?”

甘璐并没醉到失去神志的地步,只是反应迟钝了而已,她先是“唔”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摇头:“对不起,我大概喝多了点儿。”

“我们回去吧。”

“回去?”她重复着,“哦,好。”她手撑着沙发试着站起来,尚修文扶住她,替她拿上皮包,两个人正要向外走,她突然站住,回身去拿那瓶酒,手胡乱挥动一下,却险些将酒瓶碰倒,尚修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想喝酒的话,家里有,不用喝这种烈酒。而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喝酒合适吗?”

甘璐小声说:“我……只是想把它带出去扔掉,”停了一下,她似乎想要解释一般,讷讷地说,“留在家里……不大好,爸爸回来又会喝的。”

尚修文不再说什么,拿起酒瓶,扶上她出去,下楼后他先开了车门,示意她坐进去,然后走出十来米,将酒瓶扔进垃圾箱内,可是回头一看,甘璐仍然站在原处,仰头看着什么出神。

“怎么了?”

“没什么。”她坐进了车内,尚修文替她关上车门,从她刚才的角度看上去,那边是一株粗大的法国梧桐,紧挨着她父亲住的楼房,在昏黄的路灯光下,树枝伸展,投下斑驳的光影,并没什么出奇之处。

尚修文发现,甘璐的饮酒来得虽然突然,酒量大概也不怎么样,但酒品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甘璐上车后,大概是酒后觉得燥热,先将车窗摇下,三月初仍然带着些许寒意的风扑面而来。尚修文瞥她一眼,按了他那侧的车窗控制按钮,将车窗升上去,只留一条窄缝:“小心感冒,而且喝酒后吹风会头痛。”

她也并无异议,蜷在车座上,一路上都没说话。既没有酒后欣快地絮叨,也没有寻常可见的借酒放纵情绪起落。小小的车厢内十分安静,午夜电台放着一档音乐节目,男DJ磁性的声音一点儿不事张扬,简单介绍着北欧音乐,然后便开始放音乐,车内只余音乐声在低低回旋。

回到家后,甘璐便径直去了卧室,不一会儿,尚修文听到主卧卫生间传来隐约放水的声音,想必她是去洗澡了。

再过一会儿,主卧门下透出的灯光熄灭,尚修文知道她上床睡了。他去了厨房,从放在冰箱上的那包烟内抽出一支,仍然开天然气灶点燃,然后走到阳台上。

甘璐大概是不想跟他谈话,更不想面对他,才会去喝酒的。他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一个滴酒不沾的女人,终于也去借酒逃避;她曾经与他那样亲密,现在突然回避他到如此地步。他苦涩地想,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僵局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又该如何打破。

不要说以他现在的忙碌程度,没法守在她身边慢慢说服她,更重要的是,她仿佛突然对他的关心、他的表白完全免疫了,已经打定主意拒绝他—礼貌,可是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