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谁曾被谁爱过(第5/7页)
她嗫嚅一下:“他不知道,我……还没告诉他。”
吴昌智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他有着酷似其妹的锐利眼睛,贺静宜顿时觉得和那次在医院一样,自己的一点儿心计被对方了然于心,这种无声的评判让她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能局促地垂下眼帘。吴昌智明确地说:“贺小姐,如果你真怀孕了,必须把孩子打掉。”
她如同挨了当头一棒:“除非尚修文跟我说这话。”
“修文的妈妈受你父兄案子牵连,正在接受组织审查;他爸爸被双规了半个月,前天才刚放回家,接下来仍然可能被起诉;修文正在到处奔波,争取把公司的损失降低一些。这种情况下,你认为你们还可能在一起吗?”
她绝望地想,这个祸远远大于她的想象,她还怎么开口求尚家对她父兄施以援手,可是她不能不说:“我今天来,是想求求你们,救救我的爸爸和哥哥。”
“不要提不切实际的要求,贺小姐,那是不可能的。”
“我怀的毕竟是修文的孩子,看在孩子的分上……”
吴丽君明显勃然大怒,蓦地站起了身,冷冷地说:“你没有一点基本的羞耻心,贺小姐,别指望凭你肚子里的孩子来逼我承认你。你把这话去跟尚修文说吧,祸是他闯出来的,责任该由他来负。他是成年人了,不可能再让父母来给他收拾这种残局,我只当没生这个儿子。”
吴丽君如此强硬的态度让贺静宜没有了任何侥幸心理。在已经给尚家惹来无妄之灾之后,她没勇气去跟尚修文讲她刻意送给他的这个意外,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对母亲急迫的诘问保持着沉默。
过了一天,吴昌智找上门来,直截了当地跟她说:“贺小姐,你去做掉这孩子,我留一笔钱给你。”
“我不要钱,我要……”
“没条件可讲了,贺小姐,我这个年龄还来说这种事,很可笑,可是修文是我唯一的外甥,我不能眼看着他的一生被你毁掉。”
她母亲显然一直在外面偷听,这时推门进来说:“小静,你爸爸你哥哥的官司都需要用钱。”
贺静宜没有选择了。她在特意赶来的吴昌智妻子的陪同下去了医院,不到两个月的胎儿流产了,快捷简便得让她吃惊,她甚至不觉得痛。
可是坐在手术室外,看到吴昌智妻子打电话给吴丽君通报消息,语气十分冷漠时,她还是怒从心头起,也拿出手机,打了尚修文的电话,狠狠地说:“你满意了吧,我刚把你的孩子做掉了,是你妈妈、你舅舅一块儿逼的我。”
尚修文当时刚从外地回来,他大吃一惊,马上赶到了医院,她的无名愤怒消散了,只剩委屈,伏到他身上号啕大哭。吴昌智的妻子厌恶地说:“硬是多要了二十万才肯松口,还来装贞洁烈女,说别人逼你,未免太可笑了。”
“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处理,你们怎么能……”
“修文,你不要以为我和你舅舅愿意来造这种孽。你妈和你爸已经为这大吵了一架。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明白吗?你妈妈的政治前途岌岌可危,你爸爸……”
“算了,舅妈,对不起,我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尚修文送她回家,让她躺在床上休息,他坐在床边呆呆出神,她偷偷看着他瘦削疲惫、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心里转着无数的念头。
“静宜,我得回去了,我爸爸刚解除双规,我今天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他。”
她却死死抓住他不放,不停流泪。她其实明白,他们不大可能挽回了,可是她任性地想,能多留一会儿,就多留一会儿吧。
然而她的这一次任性再次铸成了大错,尚修文的父亲在当天晚上心脏病发作,尚修文赶回家时,他父亲已经去世了。
那起经济案件的影响越来越大,牵涉的人越来越多,内幕众说纷纭。贺静宜的父亲好不容易因病办理了取保候审,便出了离奇的车祸,重伤陷入植物人状态,再没苏醒过来。她和母亲日夜守候在医院中,眼看着钱如同流水般花出去,这样心力交瘁之下,她实在忍不住,再次打了尚修文的电话,哭诉着家里的惨况,然而尚修文明确拒绝与她见面。
第二天,从国外赶回来奔丧的尚少昆找到医院,递了一个大信封给她:“修文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请你也多少为他着想一下,再不要去找他。”
尚少昆在父母去世前与她家是邻居,一直当她是妹妹,她与尚修文结识,也是尚少昆介绍的。然而他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目光从病床上她的父亲和紧盯着装钱信封的她母亲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冷冷的憎恨。
“少昆哥,修文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只能问他。
“他正在结束公司的经营,损失惨重。”尚少昆简短地说,“我后悔介绍你们认识,我婶婶这人很冷酷,可她对你和你家的看法一点儿也没错。”
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看着尚少昆扬长而去,她腿一软,坐倒在病床边。
几个月后,她父亲在医院去世,她哥哥被判刑,她不顾母亲的哀求,将钱留给她让她安排好生活,没等毕业就独自去了外地。
贺静宜将头重重伏到方向盘上。
她从来在心中反复回忆的都是与尚修文相处的快乐时光,他与她的初次相遇,他带她开车兜风,他第一次吻她,他带她去香港购物,教她吃西餐,陪她去国外度假……她的青春因为有他而丰富,她的回忆也因为这个恋爱而永远带着玫瑰色彩。
她一直将记忆固定在了这里,拒绝去触及随后的巨变。
然而今天,吴丽君突然现身,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欺。那些惨痛的往事一一从她脑海中掠过,她的眼泪悄然流淌下来,滴落在红色皮质方向盘套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贺静宜才放下遮阳板,就着化妆镜打量自己。窄窄的镜内映着一双红肿而微带血丝的眼睛,再无从前的澄澈动人。
她久久地看着,眼前却似乎浮现了另一双眼睛,秋水般清亮平静,隔了车子的前挡风玻璃看着她,没有一丝闪避和急迫—要怎么样闲适从容的心态,才能让一个女人拥有这样的眼神。
她一直以为,她才应该是更有自信、更笃定的那个人,现在,她不得不深深怀疑这一点。
看一看手表,她吃了一惊。她是应老板陈华的召唤而来,此时不仅迟到,还带着这样一副仪容,她只得拿出化妆包尽力补救,收拾得勉强能见人了,才锁上车子上了电梯。
到了陈华住的行政楼层,她迎面碰上了尚修文和王丰从陈华房内走出来,她惊异地打量两个人,急速在心底思量着他们和陈华并没事先知会自己的会面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