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为欢几何(第5/5页)

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暗中买进新思的股份,蓄意收购新思。但新思爆发出危机后,他反而中止了收购计划。原因只有一个,他不想承尹青蕙的情,也不想再给她任何希望。何况,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复仇,或多或少有些胜之不武。

他之所以违背初衷,在这个时候对新思下手,是因为他被辛霓磨折得身心俱疲。他有种撑不下去的感觉,他想尽早结束一切,重新开始。

他迎视着辛霓被酒精灼烧得异常明亮的眼睛,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辛霓被他冷漠的态度激怒,那些如鲠在喉的事情便再也收不住。她指着江对岸最高的那栋大楼质问:“你口口声声说在我们结婚前,你们就一刀两断了。可我们纸婚纪念日那天晚上,你跟她在那间酒店干什么?你们的关系其实从来都没有断过,对吧?”

祁遇川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

辛霓面上一冷,绷着眼泪厉声问:“你这算是承认了?”

“那天晚上我确实跟她在一起。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祁遇川神情磊落,淡淡解释道,“那天我原本打算回镜海,但在去机场的路上,我接到尹青蕙的电话。她要我兑现当年的承诺——每年的6月17,都陪她共度。我拒绝了。她告诉我,如果我违背誓言,她就把我们的事情全部告诉你。我不想让你在生日和结婚纪念日当天收到那种‘惊喜’,就改道去了上海。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里谈了两小时,最后不欢而散……”

说到这里,祁遇川像是刚反应过来,黑白分明的眼底泛起亮光:“这件事,你藏在心里多久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

“我为什么要问你?换你再骗我一次?”辛霓带着点哭腔,情绪激动地指着他的鼻子说,“祁遇川,我不会再相信你!你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祁遇川扣住她剧烈颤抖的手腕,缓缓用力将她的手指压了回去。她那边怒火中烧,热血沸腾,他这边反而沉静了下来。他神情异样地看着眼泪汪汪的她,他那双自黑暗里练就的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一丝笑意:“原来这才是你心里最介意的事。”他放松了下来,唇边的笑意越来越不加掩饰。他难以自抑地狂喜,久违的激情蠢蠢欲动,他带着几分轻佻暧昧地问道,“辛霓,你其实是在乎我的,对吗?”

辛霓愣了一下,怒意更甚,扬起另一只手朝他脸上打去。他闪电般按住她,将小野猫般凶蛮的她硬生生拖到自己面前。

“谁说我在乎你?我恨你都来不及。”辛霓一边挣扎,一边咬牙切齿地反复强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祁遇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抓狂的样子,稳稳地捧起她通红的脸:“这么口是心非的话,你留着骗你自己吧。”他转身将她压去石栏上,一低头,湿润的嘴唇就重重覆盖在她唇上。

辛霓却仍在较真,一边拼命躲避他的吻,一边语无伦次地抗争:“我没有口是心非……”

“那你说说,你都恨我什么?”祁遇川双臂缠着她,贴着她的耳朵,一边往她耳朵里呵气一边用哄小孩子的那种语气追问,“你说说,嗯?”

辛霓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她被闹得不行,又羞又愤地推开他,正色道:“我恨你,恨的不是你对我的欺骗,而是你毁了我心中的你。”这时,她又一次忆起那年天光云影下的他,心底真正酸楚起来。坚冰般的心防瞬间化成酸软的委屈,她紧紧抓着他的衬衣,放声大哭起来,“你把那个祁遇川还给我,还给我!”

祁遇川不知道一个人竟可以伤心成那样,他的心都碎了,手忙脚乱地抬手去擦她的眼泪。他怎么擦也擦不尽她的眼泪,只得再一次以吻封缄,他吻得那样急,那样用力,像是要将她的魂魄都吸走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支离破碎的呜咽声停止了下来。他吻够了她,缓缓松开她:“我答应你,收购完新思,我们就回龙环岛。我把他还给你。”

辛霓的酒早就醒了,她的思维清晰起来,她踮起脚捧住他的脸,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目光看着他:“祁遇川,那不够,我要你放弃收购新思。”

祁遇川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为什么?”

辛霓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沉吟良久,她说:“复仇的人,心里都有一个悖论——以为报完仇,就会得到平静和救赎。实际上,当回到没有仇恨的世界里,他会发现满身阴戾的自己和那个光明的世界格格不入。这其实很悲哀。”

辛霓默然了一阵子,仰脸望着僵僵立着的祁遇川:“你见过恐怖袭击吗?一群人拿着枪,对着信仰不同的无辜群体扫射。明明是暴行,他们却不认为自己有错。极端的复仇和极端的民族主义一样可怕,可怕的不是他们拿着枪,而是他们从未想过放下仇恨。”

昏黄的灯光照射在祁遇川棱角分明的脸上,打出些暗区。那些阴影让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和表情,他硬铮铮地站在那里,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

怕他不答应,她轻声轻气地补了一句:“祁遇川,让我爱你,不要让我怕你。好吗?”

过了很久,久到辛霓近乎绝望,他才说了一个字“好”。

辛霓眼窝一热,不顾一切地投进他怀里。

这个人只有一桩好,只要她求他,他总能应一声“好”,哪怕那个“好”字需要他倾尽一切、不辞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