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华笙歌落(第2/10页)
周围的异动,绯悠闲恍若未闻,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沈阙,好像这世间只有他一人能入得了她的眼,语气有些清冷:“我想和你单独小坐,可以吗?”
沈阙望着她的容颜,一时间有些愣神,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地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回答,绯悠闲笑了,冰冷的容颜绽放在夜色里,像是清丽的雪莲花,她从酒案上走下来,白皙柔美的手指缓缓覆住了沈阙的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前方带路,深情款款地回眸,一路牵着他朝阁楼走了过去。
那些贵公子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酒劲儿也退去了不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对离开的身影,迷离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方才见到的倩影,良久才有人失声道:“方才那位……莫不就是绯悠闲吧?”
一经提醒,大家终于恍悟过来,再看沈阙和绯悠闲,他们早已经走进了阁楼,哪里还能见到美人的身影?天下闻名的大美人就这样生生错过,许多人都在唉声叹气,一边为自己可惜,一边又在艳羡沈阙的好福气。
公子湛倒是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阁楼,他单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折扇不紧不慢地轻摇着,幽幽地说了一句:“子羡还真是有艳福呢!”
此时的高阁之内,绯悠闲牵着沈阙一路走到了木桌前,深情款款,温存迷醉的气息回荡在黑暗中。她按着他的肩膀,推着他坐了下来,冰凉的手指缓缓覆上了他的侧脸,唇边不动声色地勾起危险的弧度,望着沈阙纯净完美的魂魄,尽是热切的贪婪。
然而,面对美人的投怀送抱,沈阙却没那么懂得情调,他慌忙退后站了起来,神情之间亦是不知所措的局促。
绯悠闲蹙了蹙眉,清冷的目光看向了他:“你难道不喜欢我?”
沈阙向她深深地施了个礼,老老实实地答:“圣人有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姑娘容貌出众,实在是世间罕见,但在下对姑娘绝无冒犯之意。”
这些话说得甚是书生气,绯悠闲不由得被他勾起了些许兴趣,偏着头注视着他,挑眉道:“那你随我来做什么?”
沈阙又向她施了一礼,神情间当真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方才在下的朋友出言唐突了姑娘,沈阙在此向姑娘赔礼致歉,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绯悠闲一愣,回想起方才的情景,不由得心中暖了一下,她的目光静静地打量着沈阙,良久才道:“你叫沈阙?”
沈阙又向她施了一礼,不紧不慢地答:“是。”
望着他严谨谦恭的模样,绯悠闲不由得笑了,她转身坐在木桌旁,眸光潋滟地望着他:“你这书呆子好生无趣,这样来来回回地施礼,不会觉得累吗?”
沈阙刚要施礼的动作一顿,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点头附和道:“姑娘说得是。”
绯悠闲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着他问道:“楚国人大都尚武、豪爽,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楚国人。”
沈阙又点头,缓缓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来自齐国。”
绯悠闲经过这么一点拨,这才想起了方才某位混账的话,眼前这个人是齐国送到楚国的质子,说难听点儿,就是齐国押在楚国的人质,没人管、没人问,也没有多少地位和自由,若是日后两国之间出了任何的问题,第一个便是拿他开刀。
想到这里,绯悠闲对这个人竟生出隐隐的同情来,她用淡淡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来?”
沈阙迟疑了一下,齐国和楚国的那一战,世上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他来楚国当质子这件事,恐怕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不过他一向温润如玉好脾气,用清浅的声音答道:“五年前,齐国在与楚国的大战中落败,按照两国的约定,齐国要送一位质子来楚国。”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满,像是寻常的谈话一般。绯悠闲不由得皱起了眉,连声音都阴寒了不少:“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你?”
沈阙会意,缓缓地笑了:“这个啊,王兄要辅助父王处理政务,王弟尚且年幼,所以只剩下我了。”
听到他的话,绯悠闲一阵沉默,她在人间流浪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齐王总共有八个儿子,符合条件的也绝非沈阙一人,大致是齐王觉得这个儿子的性格太懦弱善良了一点儿,即使留在国内也没有什么用处,便索性把他打发到楚国来了吧。
再看沈阙,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灵魂如此纯净之人,才能做到这般开怀和大度,可惜他的良善生在了权力倾轧的王室,就变成了他悲哀人生的根源。
绯悠闲静静地注视着他,渐渐地想要吃掉他灵魂的心思也不见了,良久之后,才轻着语气问了一句:“你不会想家吗?”
沈阙一怔,神色黯然,五年前,他只身离开故土,来到了举目无亲的楚国。当质子的日子不好过,作为齐国的质子更加不好过,因为齐楚之战,楚国损失了数万兵将,由此可见楚国人有多么痛恨齐国了,若不是有公子湛在,他早就已经死了。
明知自己仅是齐国送到楚国的赎罪者,他的心中并无任何怨言,只是五年未曾回到故国,不知道国都的杨花是不是开得像楚国这样好,不知道父王、母后和王兄王弟们,有没有像他心心念念地牵挂着他们一样,偶尔也会想起他。
沈阙摇了摇头,语气淡淡道:“还有十年,我就可以回家了。”
绯悠闲缓缓蹙起了眉,望着眼前这个纯洁善良的人,竟生出了怜悯和不忍。十年,对于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人的一生,匆匆忙忙,恍若蜉蝣般朝夕渐浅,又有多少个十年呢?
她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又似乎在悲哀:“你可以走了。”
沈阙叹了一声,向绯悠闲施了一礼:“姑娘保重。”
他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缓缓转过了身,迟疑地问道:“姑娘为何要留在此处?”
绯悠闲挑了挑眉,自己都朝不保夕了,他居然还有闲心来管别人的事?她的手指慢悠悠地捋着鬓边的银发,淡淡地说道:“我曾问过一人,这世上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是哪里。”
沈阙的神情中闪出疑惑之色,不明所以地问:“然后呢?”
绯悠闲看了他一眼,微微偏着头:“然后那人问我,什么才算是繁华和热闹。”
她顿了顿,望着沈阙的眼眸中似乎带着笑意:“我告诉他,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人,听到不一样的故事,可以让我不至于感到孤独,这就是繁华和热闹了。那个人说这里可以给我答案,于是我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