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盏茶•红绫烬(第12/20页)

何凌苍托南树转交了一把弓箭给南信子,南树将弓箭丢在南信子的房里的时候,笑了笑道:“我何大哥终于要出手了……”

南信子自然没有告诉他昨夜城外的一幕,故作镇定道:“他出手干吗?”

南树指了指弓箭道:“让我给你这个,肯定是要与你决斗了!哈哈哈。”

南信子起身拿起这把弓箭,仔细打量起来,这把弓箭比寻常的要小一圈,是给年纪较小的初学者用的,弓弦却绷得依旧很紧,想必是主人一直爱护,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也不敢确定,偏了偏头问南树道:“他还同你讲了什么?”

南树歪着头,摇了摇,不一会儿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我觉得,何大哥肯定可以取你狗命,哈哈哈。”说罢连蹦带跳地逃了出去。一句玩笑话,这南树竟然记了这些年,让南信子摇头苦笑。

是夜,南信子穿着白色的睡衣,坐在屋前的长阶上,双手托腮看着月亮,身边放着那把弓箭。正想得入神,从院子外头翻进来一个人,在南信子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他倒是落落大方得很,拍了拍袖子:“你家墙这么好翻,早知道就早些来翻了。”

南信子冲来人翻了个白眼,提起那把弓便要往屋子里走。

来人似乎早料到会有这样的场景,并不慌张,对着她的背影不疾不徐地道:“年少时,为了引起我那位同窗的注意,我用这把弓箭练习了上千次,才能在那堂箭术课上,一次正中靶心。”这话温柔地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暗香浮动怕不过如此。

南信子终于停下了脚步,是的,再张扬彪悍的女人,一句情话足以让钢铁绕指柔了,是以,女子,在心上人面前,都是纸老虎。

她垂手握着弓箭,在廊下转身,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也洒在庭院中央的男子身上。信子花开了落,烟火亮了暗,细雪碎了化,他俩的懵懂青涩到如今青春正当好,都在南信子这一侧身回望里头了。

何凌苍治水有功,皇上恩赐的时候,他求了一桩婚事,这婚事的对象正是南信子。虽然一语哗然,但南信子并不觉得意外,她去了一封书信给远在边疆数年未见的爹爹,满心欢喜地开始准备婚事。

这些年来南府其实挺冷清,南信子的婚事一下子让沉寂多年的府邸热闹了起来,家仆们忙得热火朝天,南信子更是全心全意操办着婚事:苏州的绣娘、杭州的丝绸、扬州的胭脂……她每一样用的都是最好的,当然,这里头有南树这些年来的私房钱,都被南信子拿来花了,南树一边心疼一边埋怨她道:“你这样铺张,爹爹回来定会说你。”

不久之后,南大将军回了信,随信又捎了很多给南信子做嫁妆的东西,比起这些,南信子为自己准备的是那么微不足道,这些东西里头,一如既往没有南树一份。

南树跑去找何凌苍喝酒说起此事,何凌苍安慰了他几句,末了给了一沓银票请他带给南信子,随银票转过去的还有一句话——“让信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在南树别扭的转述声音里,南信子心情大爽。

想着自己能嫁给心上人,而数年见不着的爹爹又要回来主持她的婚事,南信子和南树每天都要贫几句才罢休,好不热闹。

一转眼便到了初春时节,南信子的婚期快到了,据说边疆虽然战事吃紧,南大将军力挽狂澜又胜了一仗,信子的爹爹就快回来了,院子中的信子花在风中摇曳生姿。

婚礼的前一天南大将军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信子一边派人去城门外守着,一边满心欢喜地准备着。再繁冗复杂的礼数在她眼里,也成了幸福的累积,满心雀跃,诠释着一个闺阁待嫁俏女子。

她的发丝如同瀑布般,细腻光滑如绸缎,一边挂着的嫁衣,上头的风信子图案是三十二位绣娘连夜赶制而成的,她的红色珠串腰带上的红宝石是去年南远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满屋子的红色,喜庆极了。

南信子穿着白色的里衬,端坐在雕花铜镜前,在烛光中,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剔透。丫鬟为她梳着及腰的长发,嬷嬷准备绞面的工具,大家都默不作声,一心一意格外专注地做着手中的活儿。

南信子也未在意,她想着童年时候与何凌苍的种种,不由得笑出了声来,一抬眼,见镜子中映着南树的身影,他穿着黑色广袖红色滚边的礼服,倒是英俊得很,可表情上毫无喜气可言。南信子估摸着他一定为何凌苍娶自己感到悲伤吧,故意逗他道:“你有这光景哭丧着脸,不如给你的兄弟何凌苍报个信,现在逃也还来得及。”

南树看了看周围的下人们,丫鬟嬷嬷们如临大敌一般都退了下去。南信子侧坐过来,笑道:“安排去城外接父亲的人可回来了?”

南树没有答话,也没有别人答话。

南信子继续问道:“爹爹这回给我带的嫁妆定是不一般的,不过你要是喜欢,还是老规矩,我私下分给你,你不要像小时候一样和爹爹闹……”

喜房内一片红彤彤,那金色烛台上插着的红色蜡烛燃烧得正旺。南树走到那对蜡烛前,缓缓地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支白色的蜡烛,在南信子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缓缓地点燃了白色的蜡烛,然后吹灭了红色的喜烛,那垂落在一边的红色的蜡烛冒着一缕青烟,能游走出声音来。

南信子从红木雕花圆凳上起身,缓缓走了过来,她拿起红色的蜡烛,仔细地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她看着窗外的院落里随风摇曳的风信子,半晌,将视线移到了南树的脸上,她的眼神里满是悲伤,没有一滴泪,声音无比平静:“信子花开了,爹爹说会回来主持我的婚礼的。”她顿了顿,“你看,信子花都开了呀。”

南树握紧拳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空气中有他隐忍的抽噎的声音。南信子罕见地没有打趣他,她穿着白色的里衬绸衣,还未梳成发髻的长发旖旎地披散着,她轻轻拎起裙角,紧紧地抿着嘴角,绷着脸,走出婚房,来到了院子中。

院子里的风信子,被风一吹散落了不少花瓣,空气中有若有若无的香气,她坐在最常坐的那级台阶上。

她想着四岁那年,她骑着竹马舞着小鞭子在院子里玩耍,南树在边上认真地背着先生布置的诗文。父亲沙场凯旋刚出现在院子门口,她便扑了过去,南远山将她一把托起,让她骑在肩头,在院子中转了两圈,笑声落在地上是这个院子最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