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盏茶•青云霰(第12/19页)
韩未冬宽慰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们明日便起程去下一个地方吧。”
那不过是一丝涟漪转瞬又归于平静了,谁让那时候他们爱得真切。
七
他们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到了金陵。金陵与长安,一南一北,都是流露着王者气息的城。夏至从前来过这里几回,所以一到这里便找到了前朝富商青城挥的庄园,包下了最好的院落,与韩未冬小住。
但是这一处住宅的选择,却让两人发生了第一次分歧。不,与其说是分歧,不如说是争吵,从前也有分歧,但一会儿就能达成共识。在来金陵的途中,两人的行李落了一个,那一个里头正是韩未冬习字用的文房四宝,再折回去寻也没有寻着。于是到了金陵城,夏至头一件事儿便是帮韩未冬补齐了一套文房四宝,花去了十几张银票,夏至自然是眼都不眨,从前韩未冬也是如此,可如今她抱着文房四宝有些惆怅。这一路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两人带着昔日的积蓄,并没有收入,所以剩下的钱财虽然不少,但也不多了。青氏庄园本身住宿就不菲,更何况又是包下最好的院落。韩未冬提出换一处城里好些的客栈,不用住在这里。原本这院落没有预订是住不到的,夏至添了些价钱赔了几句好话,才算住下,听见韩未冬要换一处地方,不免有些不高兴。
韩未冬看他冷着的脸,委屈地将文房四宝推给他道:“这些其实都可以不要的,你拿去退了,我便与你在这里住着。”她其实是心疼钱,却表现出倔强的模样。
夏至见她头一次和自己红脸,心中也过意不去,一把将她拉进怀中道:“我宁愿当了我的墨玉扳指,也不会将你的宝贝去换什么旁的东西。”夏至手中的墨玉扳指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一直很珍惜。
男女之间的争吵,只要有一方说上一句暖心的话,便没有过不了的坎儿。韩未冬听他这样一说,眼眶一红道:“我们还未到广陵,盘缠虽然有余,可不得不开始算着过日子了,总不能和从前一样。”夏至将她搂得更紧,连连说好。他从前花钱如流水,韩未冬也是不知柴米贵的深闺小姐,这样体己的话,让他更是感动。
感动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过法,韩未冬看在眼里,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大安稳,又怕说出来会有争执,陪他看戏听曲也心不在焉,后来索性不去了,躲在家里写字。夏至起初见她心不在焉,也说上几句,后来见她留在家中习字,便不再多问。两人之间变得不再像从前那样多话。
金陵待了两月后,两人起程去了广陵。广陵西湖瘦园林美,夏至便寻着一处依湖而建的客栈,照例租下最好的房子,韩未冬怕再增口角,便未言语。这个时节,正好也是荷花开着,此刻离他们初识已经有两年了。
她临着窗看着那粉白的一片,身后的夏至沏好茶,走到她身后道:“未冬,我初见你时,也是荷花开的时候,我那时从来没见过能比花还好看的女人。”他说得那样简单直白,却又是那样真诚。韩未冬轻笑了一声,抱住他穿过自己腰际的手臂,将头搁在他的肩上道:“诗词中读了那么多次广陵,来到了这里,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就停在这里吧。”她的声音轻柔,情真意切。
夏至将她搂得更紧,“嗯”了一声。
然而这么美的广陵,他们的相处时光却不似从前般温柔。韩未冬对夏至一如既往的花钱方式有些微词,干脆选择了避而不见,于是他们常常是一个出门,另一个留下来习字。直到有一天,夏至很晚回来,兴奋地对一旁的韩未冬道:“未冬,既然我们已经决定留在广陵,我寻了个生意做做。”
韩未冬其实早就想让夏至寻个事情做做,一来是一路颠簸,没有决定定居何处;二来她考虑到夏至是个男子,总有男子的主张,她开了口让他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反而给两人增加了嫌隙。听他如此说,舒了一口气,拉过他的手,极尽温柔道:“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你。”
因广陵和苏州靠得颇近,苏州丝绸的生意他便打算打理,从前虽然并不过问家族生意,可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韩未冬取出了行李中的一只漆器盒子,那盒子里放着她以备不时之需的私房钱,她连着盒子一起放在了夏至手中,笑着道:“你可莫要怪我藏了私房钱。”
话音刚落,夏至便将她搂进了怀里,声音哽咽道:“未冬,我何德何能能拥有你?”
韩未冬揉了揉他的脸颊,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道:“我们这算不算患难夫妻?”
夏至笑道:“既然是患难夫妻,日后你夫君再飞黄腾达,也是个惧内的主儿。”
那时他们住着广陵城最好的客栈,吃着广陵城最好的早点,喝着广陵城最好的茶水,“患难”二字不过是私奔的日子里别样的点缀,他们,终究把生活想得太容易了一些。
夏至的日子果然忙碌了起来,韩未冬习字时候的心情却与往常不同了,她习惯点着红灯习字等他回来。有几次竟然睡着了,夏至回来便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榻上,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总觉得那样甜蜜。
可惜再好的景也会败给“不长”两个字,嫣儿的到访让韩未冬焦躁心烦起来。
这一次嫣儿没有戴着白纱斗笠,因此她一路走来无数男人为她驻足回头,她站定在韩未冬面前时道:“我们又见面了,韩姑娘。”这一次,她显然是有备而来。
韩未冬心中感慨了一句“阴魂不散”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嫣儿的一句话,让她蓦地停住了脚步——
“也只有你这样出身的姑娘,才会相信浪子回头吧?”嫣儿站在这里带来的许多疑问,都会触动韩未冬的心。而这样的一句话,却直指人心。“我在城西万花楼,重操旧业,我想你这样出身的姑娘,是不屑与我这样的人说话的,更不用说共处一室了,可我想念他,即使没有名分,能陪他哪怕片刻,也是好的……”
韩未冬终于转过身,她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厌烦和怒意,语速有些快:“你口口声声说我这样的出身无法理解你,你说得并不错,我的确没法理解你,且像你说的那样,不屑与你说话。所以请你,不要再来了。”韩未冬心中一紧,她只惦记着三日前夏至起程去苏州,还未回来。她转身回房,只听见嫣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