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盏茶•月生花(第12/32页)

林素问直起身来,正色道:“小女今年已有七岁,却一事无成,人生有些堪忧。在学院开蒙后深感羞愧,痛定思痛后决定开始学琴,请父皇恩准。”说完用诚恳的目光望向皇上。

皇帝显然被她的“七岁”“一事无成”“痛定思痛”这样的措辞逗得直乐。也不去管她学琴的理由是什么,爽朗笑道:“好好,素问既然想学琴,父皇就让你用最好的琴。不过天下弹琴最好的叶宗师出远门去办国事了。没关系,父皇会让宫廷里最好的乐师教你。”

林素问并没有问最好的琴是什么琴,而是问道:“那……叶宗师什么时候回来?”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反正也就三五年吧。”

林素问低下头“哦”了一声,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这三年、五年究竟是多长呢?

她回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有想起来。那三年前呢?三年前她似乎和越之墨打过一次架?这样想来三年似乎也没有多长时间吧,如此说来,那么五年也就比三年多一点点而已。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又愉快起来。

林素问回到寝宫的时候,跟在身后的舒嬷嬷抱着一架古琴小心翼翼地跟着。终于写完功课,跑来找她玩的越之墨看着这把九霄环佩的七弦琴目瞪口呆。伏羲氏红木制成,银丝琴弦、黄金片徽、驼色系红虎睛珠玑流苏,比林素问见多识广的越之墨显然知道这把琴的价值,咽了咽口水道:“你是怎么要来的,是以死相逼吗?”

林素问翻着叶宗师留下的琴谱,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和父皇说要学琴,父皇就赐了我这把琴。”越之墨凑到她边上想看看她在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林素问瞥见他过来,身子一侧将琴谱收入怀中,摆摆手,骄傲地道:“我会是这个世上弹琴最好听的人!”

春去秋来,长安书院里的蓝花楹开了落,落了开。

每一年林素问看见蓝色的花骨朵从树上慢慢绽放的时候,都会在树下站一会儿,仰着头痴痴地想:也许等到明年它再开的时候,叶宗师就能回来了。可以说小素问人生里出现的第一个盼头,就是期待叶宗师的再度归来。

不过在这漫长的等待过程里,她着实没有闲着,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忙。进入长安书院,无疑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然对于乏味的算术、法理、武器理论等这些课程,她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趣,起初还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地听讲,可避免不了眼皮子一会儿就开始打架了,在先生枯燥的讲解中总是不听使唤地伏在书桌上昏睡过去。先生们对学院开办以来的第一位女弟子,颇为宽容,只要不出格,这种打打瞌睡、请人代写作业的事情,通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林素问又是个嘴甜的主儿,所以学院上下,除了油盐不进的赵督察外,其余先生对她都十分喜爱。

只是让林素问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偶尔睡到一半起来,总是发现越之墨消失在课堂之上。威逼利诱之下,越之墨终于和盘托出真相:他经常会和小兄弟刘同两人出去玩。

在越之墨兴奋的讲解之下,林素问着实被震撼了,原本她以为宫外的精彩世界,就是一个长安书院而已。听完越之墨口沫横飞的描述,她才晓得长安书院之外还有一个更广大的世界,里面的很多东西只是听听都让她心醉神迷:酸甜好吃的冰糖葫芦、可以吃也可以玩的精致糖人……最后越之墨讲了一段今天在繁苍楼听见的故事,特别表示今天他和刘同好不容易赶上了庄九先生的场子,虽然坐的不是什么好位置,但是人生已无憾。

林素问完全被外头的世界震撼了,说什么也要让越之墨下回带上自己。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便是成为同盟,两人从小便熟知这一点。

第二天她果然跟着越之墨一起翻墙出去,虽然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里很惊慌,但“出去见见世面”的念头随即占了上风。

这一见世面,便回不了头了。林素问每天晚上烦恼的都是“明天翻墙出去吃什么好吃的呢”以及“去哪弄点银子回来才能买到最好的票”这样的问题,并在认真的思索中幸福地进入梦乡。

虽然贪玩,但她的功课却从来没有少交过一次。欧阳子卿是书院中的佼佼者,不但举止得体、做事大气,各门课业均是名列前茅,自然逃课什么的与他是没有半分干系的。可是偏偏每次林素问可怜兮兮地捂着肚子对他道一声“子卿哥哥,我头疼”,分明是毫无诚意的拙劣谎言,他却总是微笑着应承下来,再帮她做一份当晚的作业。

当然,在学院里的这种幸福生活,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最大的绊脚石还是赵督察。关于赵督察的跛脚问题,一直流传着各种传说——

据刘同的说法,赵督察早年也是个不良少年,和人打架战无不胜,能从城中打到城南不带喘气儿的。结果有一次被人埋伏,打折了腿,结果从此修身养性,之后被叶宗师安排在了长安书院里。

这种说法有一些道理,因为赵督察负责教大家骑马射击,虽然脚跛,但无论骑术还是箭术都很高超,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少年时他的威猛,也许真和赵督察早年勇闯江湖身经百战的经历分不开。只是刘同一向不太靠谱,再加上有人质疑说为什么在城里打架还会骑马射箭?所以这种说法大部分人是将信将疑。

而从欧阳子卿那里流传出来的版本,是从他大哥当年同窗的哥哥那里得知的:长安城有一家抱月楼,抱月楼的锅贴非常好吃,但是卖的时间恰好是上课的时间,冷了也不好吃,于是弟子们便总是逃课翻墙出去吃。由于太不低调,有一次课堂上只剩下了一个弟子,气得赵督察直接冲到了抱月楼去抓弟子。弟子们见他来了自然是一哄而散,将抱月楼搞得鸡飞狗跳。抱月楼的掌柜的也不是好惹的,和赵督察一番口角之下,便气得喊上人一起将赵督察打了一顿,却没想到失手将赵督察打成了跛子。

这种说法倒是有很多人相信。主要还是因为赵督察的脾气暴躁大家都亲身体会过,属于那种能动手不愿意动口的类型。大部分学子这几年没少被他折磨,稍有不慎便是跑步、扎马步等各种体罚。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赵督察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性格着实有点愣,和锅贴店老板打起来这种事他有相当大的可能会做出来。为什么长安学院的学子们都怕他?就是因为他不畏权贵——也可能是权贵太多,如果畏惧权势那就啥也做不了了。一干学子在他面前不敢造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们其实挺服气的。即使面对皇子公主,赵督察依然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