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柠檬电影公司(第2/3页)
每个人的追求方式是各不相同的。有些人会说,他们正在为摄影小说寻找像她那样的“土耳其式清纯美女”;有些人会立刻请她在即将拍摄的一部新的《先知易卜拉欣》电影里扮演女主角;有些人会什么话也不说,盯着她看上好几个小时;有些人会在一切都变成物质的这个金钱世界里,谈论一些任何人都不会发现的小情调和雅趣;当一些人在背诵锒铛入狱的诗人写的关于爱情、思念的诗句时,远处桌上的一些人要么会为我们付账,要么会给我们送来一盘水果。由于我的为难和不情愿,在那些我们冬末很少去的贝伊奥鲁场所,每次我们都会碰上一个在电影里扮演凶恶看守、坏女人侍女的膀大腰圆的女人。她会邀请芙颂去在她家举办的“许多像芙颂那样上过学、有文化的年轻女孩”参加的舞会;一个穿背带裤、戴领结、挺着啤酒肚的矮个老评论家,则会把他那只蝎子般的手放在芙颂的肩上,说“一个极大的声誉”正在等着她,她可能成为第一个闻名于世的土耳其电影明星,他还会告诫她要注意自己迈出的每一步。
不论是对还是错,也不管是认真还是荒唐,芙颂都会认真地去对待所有那些请她出演电影,拍摄摄影小说和当模特的邀请,她会记住每个人的名字,会用一种我认为是她在当售货员时学来的过分夸张,甚至低俗的赞美之词,赞扬那些她认识的所有有名、没名的电影演员,她会一方面试图让所有人都满意,另一方面则在做一件完全与此相反的事情,试图让所有人觉得她有趣,她会要求我们更多地去这些地方。当我对她说,不该把电话给每个向她发出邀请的人,如果她父亲知道会很不安时,有一次她先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随后生气地说,如果费利敦的电影遇到麻烦拍不成的话,她要去另外一部电影里扮演角色。等我伤心地去了另外一张桌子后不久,她拉着费利敦来到我身边,说“像去年夏天那样,我们仨去吃饭吧。”
我带着一些羞惭在慢慢地习惯成为其中一员的这个电影和酒吧团体里交了两个新朋友,我从他们那里得到各种传闻。其中一个是苏罕丹·耶尔德兹,作为第一批土耳其整容手术的尝试者,她的鼻子被整成了一个怪异而丑陋的形状,但因这个鼻子所赋予的“坏女人”身份,她变成了一个有名的中年女演员。另外一个是萨利赫·萨热勒,“性格演员”。他演了多年有威信的军官和警察后,现在为了养家糊口在国产色情电影里做配音,他用呼哧呼哧的声音笑着、咳着向我讲述了这阵子发生在他身上的趣事。
在几年时间里,就像人们得知自己多数朋友是秘密组织的成员那样,我惊讶地得知不单单是萨利赫·萨热勒,我们在佩鲁尔酒吧结识的大部分演员都在国产的色情电影里工作。看上去像贵妇的中年女明星,像萨利赫先生那样有性格的男演员,为了养家糊口,为那些不太下流的外国电影做配音,在那些做爱的场景里,他们会用夸张的声音来表现电影里没能完全表现出来的细节。多数结了婚、有了孩子、以严肃著称的演员,会跟他们的朋友说,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这么做是为了“不离开电影世界”,但刚开始时,他们会向所有人隐瞒这件事,包括他们的家人。但他们的那些影迷,特别是小城市里的热情影迷还是会从他们的声音里认出他们,写信给他们表示厌恶或是恭维。一些大胆、拼命想挣钱的演员和多数是佩鲁尔酒吧常客的制片人,在那些日子里拍摄了国产的色情电影,这些电影应该作为“第一批穆斯林色情电影”载入史册。大多数这样的电影是把色情和幽默混在一起的,电影里的做爱场景里依然会出现俗套、夸张的叫喊声,从走私来的欧洲书本上学来的所有做爱姿势会被一一模仿,但所有男女演员,就像小心、谨慎的处女们那样,绝不会脱掉他们的内裤。
在我们一起去贝伊奥鲁,电影人经常出入的那些场所时,特别是在佩鲁尔酒吧,当芙颂和费利敦为了认识更多的人,也为了了解市场行情而辗转在一张张桌子上时,我会听两个中年朋友,特别是苏罕丹女士给我讲的那些“让我注意”的事情。比如,那个戴着黄领带、穿着轻薄衬衫、留着一撮小胡子、看上去像个绅士的制片人,即便是和芙颂讲话,我也要禁止,因为这个著名的制片人在阿特拉斯影院顶层的办公室里,只要和三十岁以下的任何一个女人单独待在一起,就会立刻锁上门奸污这个女人,随后他会答应让这个哭泣的女人在他的电影里担任女主角,但等到电影开拍时,他承诺的主角就会变成一个三流的角色,比如说,在一个好心的土耳其富人家里制造是非,让所有人都反目为仇的德国保姆。她还让我要小心她的前任老板,那个允诺要给费利敦的艺术电影提供技术支持,因此费利敦不断去他身边和他开玩笑的制片人穆扎菲尔,她让我至少要警告费利敦。因为这个无耻的家伙,大概在两个星期前,还是在佩鲁尔酒吧,还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和两个一直和他处于商业竞争中的中等电影公司老板,为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弄到芙颂打了赌,赌注是一瓶走私的法国香槟酒(作为西方人和基督教徒的一个奢侈品,香槟拜物主义经常会出现在那个时期的电影里)。多年来一直在电影里扮演坏女人(不是恶魔似的),被娱乐新闻称为土耳其民族的叛徒苏罕丹,一边跟我讲这些故事,一边用手里的长毛线针为三岁的可爱外孙织一件三色的毛衣,她还给我看了在《布尔达》杂志上的毛衣样子。对于那些嘲笑她抱着红、绿、蓝三色毛线团坐在酒吧的人,她会说“我在这里等新片约时不会像你们这些醉鬼那样无所事事地坐着”,她会瞬间轻松地放下贵妇的架子破口大骂。
像在佩鲁尔那样的一些地方,晚上8点以后当所有知识分子、电影人和明星喝得酩酊大醉时,不可避免地会发生这样粗暴的事情。看到我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不安的萨利赫·萨热勒,会用一种让人想起他多年扮演的公正和理想的警察角色的浪漫姿态,避开我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说笑着坐在远处一张桌子上的芙颂,他说,如果他是一个像我这样很有钱的商人,绝不会为了要让她成为演员而把漂亮的亲戚带到这种地方来。这当然伤了我的心。为此,我把这位演员朋友的名字加到了“对芙颂不怀好意的男人”名单里。苏罕丹有一次则说了一句我一直没能忘记的话。她说,我的漂亮亲戚芙颂,就像生下她外孙的女儿一样,是一个能够成为好母亲的人,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好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