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无法起身告辞(第2/4页)
5.那时,我会去寻找一个再坐一会儿的新借口,会再给自己一点时间。
6.塔勒克先生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拉克酒,也许我也该陪陪他。
7.等待时间到12点整,如果我说“12点了,我要走了”,那么我的离开会变得容易些。
8.也许现在切廷在茶馆里正和人聊得起劲,我可以稍微再等他一会儿。
9.街区里的年轻人正坐在下面的大门前抽烟、聊天,如果这时我出去,他们会说我闲话的。(进出凯斯金家时,我碰见的那些年轻人表现出来的沉默,多年来一直让我感到不安,但因为看见我和费利敦相处得很融洽,因此他们也就没法说什么“街区的名声”了。)
不管费利敦在还是不在,都会增加我的不安。从芙颂的眼神里我也明白自己的窘境。更难的是,芙颂用她的眼神给予我希望,那是在延长我的痛苦。想到费利敦十分信任妻子时,我会得出他们拥有一段美满婚姻的结果,我会倍加痛苦。
最好的办法是,用禁忌和传统来解释费利敦的无动于衷。在我们这样的一个国家里,别说是当着父母的面追求一个已婚的女人,即使斜眼看一下,在那些穷人和小城市的人中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因此费利敦会认为,我根本不会想到在一个幸福家庭的氛围里看电视时和芙颂调情,其实我也觉得费利敦的这个想法是合乎情理的。我的爱情和我们所坐的家庭餐桌被那么多的细节和禁止包围着,即使我所做的一切表明我深深地爱着芙颂,但我们都有义务“做出”一副似乎确实知道这样的爱情是不可能的样子。我们还确信,我们将可以永远承担这个义务。当我发现这点时,我才明白,正是因为有这么多敏感的禁止和习俗,我才能如此频繁地见到芙颂。
为了让故事的这个要点引起注意,我再来举另外一个例子:在一个男女关系更加开放,不需要蒙面纱,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现代西方社会里,如果我每星期去凯斯金家四次,那么所有人最终不得不接受我去那里见芙颂的事实。那时,嫉妒的丈夫将不得不来阻止我。因此在那样的一个国度里,我既无法见到他们,也无法让我对芙颂的爱情以这种形式存在。
如果那天晚上费利敦在家,时间一到便起身告辞对我来说不会太难。如果费利敦出去找他的电影人朋友了,那么关掉电视后,我还会坐在那里,无法去想“再喝一杯茶”,或是“凯末尔先生,请您再坐一会儿!”的话完全是出于礼貌,我会对自己说,我将根据费利敦回来的时间来决定自己离开的时间。但在这八年时间里,我甚至没能完全明白自己到底是该在费利敦回来之前,还是在回来之后离开。
头几个月,头几年里,我觉得在费利敦回来之前离开会更好。因为在费利敦一进门,我们四目相视的那个时刻,我会感觉自己十分的糟糕。在那样的夜晚,回到家后,为了能够入睡,我至少还要再喝上三杯拉克酒。另外,如果费利敦一回来我就走,那就意味着我不喜欢他,我去那里只为了见芙颂。所以等费利敦回来后,我至少还要再坐半个小时,而这会让我手足无措,会平添我内心的羞惭。费利敦回来前离开则意味着我承认自己的罪过和羞惭,我在逃避他。我觉得这是不得体的。在欧洲的小说里,那些和伯爵夫人调情的不体面的花花公子会在伯爵回来之前一小会儿匆匆逃离城堡,我是不可能像他们那样做的!也就是说,为了能在费利敦回来之前离开,我走的时间和他回来的时间之间必须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这也就意味着我要早早地离开凯斯金的家。这是我无法做到的。很晚了我都无法起身告辞,早就更不可能了。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艘触礁的轮船,堆满了无能和羞惭。我试图和芙颂的目光相遇,试图让自己感觉稍微好一点。当我在脑子清醒的一个时刻认识到,我将无法起身告辞,就像我认为的那样,即使再过一会儿我也将无法离开时,我会为自己的滞留找到一个新借口。
10.我对自己说,让我等费利敦回来和他谈谈剧本上的那个问题。费利敦回家后,我这样尝试了几次,我努力去和他交谈。
有一次,我说“费利敦,据说有办法可以更快地从审查机构得到消息。你知道吗?”即使不完全是这句话,我对他说了一句类似的话,瞬间桌上的人立刻都沉默了。
费利敦说:“帕纳尧特茶馆有个爱尔莱尔电影人的会议。”
随后,他像美国电影里丈夫下班回家用一个半是真诚、半是习惯的动作亲吻妻子那样,亲了亲芙颂。有时,从芙颂对他的拥抱里我明白这些亲吻是真诚的,我的情绪会因此变得一团糟。
费利敦多数晚上会和电影界的作家、画家、影城的工人、摄影师们待在茶馆里,或是去参加在家里举办的聚会,他和这些因为各种原因多数彼此有争执的人们分享着一种社团生活。费利敦很看重这些和自己一起吃喝玩乐的人们的奋斗和幻想,就像他很容易因为这些电影人朋友的暂时快乐而开心一样,他也会因为他们的沮丧而瞬间变得痛苦不堪。在看到这些时,在去他们家的那些夜晚,我觉得自己在白白地为芙颂没能和丈夫一起出去而烦恼。事实上在我没去他们家的那些夜晚,每星期一到两次,芙颂总会穿上一件时髦的衬衫,戴着我送给她的一个胸针,和丈夫一起去贝伊奥鲁。他们会在像佩鲁尔、佩尔黛那样的地方坐上好几个小时。随后,我会从费利敦那里打听到那天晚上的所有细节。
无论是费利敦,我,还是内希贝姑妈都非常清楚,芙颂非常想尽早进入电影界。另外我们也知道,当着塔勒克先生的面谈论这些问题是不合适的。尽管塔勒克先生无声地站在“我们”这一边,但我们还是不该让他去面对这些事情。尽管这样,我还是希望塔勒克先生知道我在资助费利敦。直到柠檬电影公司成立一年后,我才从费利敦那里得知他的老丈人知道了我对他女婿的资助。
在这一年时间里,我和费利敦在凯斯金他们家之外,建立起了一种工作上的朋友关系,甚至是一种私人朋友关系。费利敦是一个爱交际、理智和十分真诚的人。我们不时会在柠檬电影公司的办公室里见面,谈论剧本、审查委员会出的难题以及男主角的人选问题。
已经有两个非常有名和英俊的男演员表示,他们准备在费利敦的艺术电影里扮演男主角,但我和费利敦都对他们表示怀疑。我们根本不相信这些在历史题材的电影里杀死拜占庭牧师、一巴掌打翻四十个暴徒的狂妄好色之徒,我们知道他们会立刻追求芙颂的。留着小黑胡子的这些厚颜无耻的演员都有一个重要的职业技能,那就是用双关语来暗示,他们已经和拍戏的女演员,甚至是还不到十八岁的影星上床了。像“电影里假戏真做的亲吻”或是“影视城里的爱情”那样的报纸标题,因为既可以让明星们出名,又可以把观众吸引到影院里,因此是电影业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是费利敦和我决心让芙颂远离这些丑闻。当我们作出这样一种保护芙颂的共同决定后,考虑到费利敦因此将遭受的损失,我让萨特沙特又给柠檬电影公司的预算追加了一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