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古龙水42(第2/3页)

帕帕特亚像拿着镊子那样拿着手里的麦克风。那些年,大明星们都有反映各自特点的拿麦克风的姿势,而帕帕特亚却为此带来了一种全新和原创的风格,我在佩鲁尔认识的一个记者认为,这是不久后她将成为一个大明星的佐证。在那些年的夜总会里,固定在一个三脚高支架上的麦克风已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拖着长长电线的移动麦克风,这给歌星走下舞台,走近观众创造了机会。然而它带来的问题是,歌星一方面要用悔恨和愤怒的动作,有时用眼泪来强调歌曲的情感,另一方面不得不去注意那根长长的电线,就像家庭主妇为了不让吸尘器的长线绕到桌腿上而忙碌。因为在放录音,所以帕帕特亚其实没在真唱,麦克风的电线也没连在、绕在任何地方,但帕帕特亚却做出一副电线绕到了什么地方的样子,用一个非常优雅和柔和的动作解决了这个问题。后来还是同一个记者带着仰慕对我说,这些动作就像一个为跳绳的伙伴摇绳子的小女孩的动作。

快速进行的拍摄告一段落时,我祝贺了费利敦和帕帕特亚,我对他们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这些话一出口,我就感觉自己俨然成了报纸和娱乐版块上的那些制片人了。也许是因为记者们在旁边的缘故!但是费利敦身上也出现了一种完全像报纸上说的那种导演的气质:拍摄的速度和忙乱带走了他身上的稚气,仿佛他在两个月里一下长了十岁。他的身上出现了一种有始有终、坚决、强大、略微带点残酷的男人气概。

那天我感觉到,帕帕特亚和费利敦之间产生了一种爱情、至少是一种认真的关系。但我还不能完全确信。因为当身边有记者时,大小明星们都会做出一副他们之间发生了秘密恋情的样子。或是在那些准备娱乐和电影版面的记者们眼里有一种散发出禁忌、罪孽和罪过味道的东西,而演员和电影人也在配合着他们那么做。记者拍照时,我远离了镜头。因为芙颂每星期会在某个地方找来像《声音》《周末》那样上面有许多电影界新闻的杂志来看。我觉得她会在这些杂志上看到有关费利敦和帕帕特亚的绯闻。而帕帕特亚也有可能会暗示,她和男主角塔希尔·汤,甚至和我——“和制片人!”——发生了恋情。然而,其实不需要任何人去暗示什么,因为那些准备娱乐和电影版面的人,一旦认定哪条消息会大卖就会去编造这条消息,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写出来。有时他们会在一开始就诚实地告诉演员那是虚假的消息,而演员们也会配合他们摆出必要的“亲密姿势”。

我既为芙颂远离这种生活和这些人而感到高兴,同时又因为她没能经历这些喧哗和有趣的事情而为她感到惋惜。事实上,在电影和生活中——两者在观众的眼里是相同的——扮演各类堕落女人、经过了命运的循环后成为了一个女明星的人,转眼间变成一个道德高尚的淑女继续她的演艺生涯也是可能的。芙颂可能也在幻想这个吗?为此她需要为自己找一个黑社会的“教父”,或是那种关系上的一个胆大妄为的流氓有钱人。这些流氓一旦和明星们建立了关系,就会立刻禁止她们在电影里演接吻和裸露的戏。裸露指的仅仅是——未来世纪的读者和博物馆参观者们不要误会——小腿和肩膀的裸露。明星若得到一个“教父”的庇护,那么关于她的那些低俗、嘲讽和无耻的新闻也会被立刻封杀。曾经有一个对此类禁令不知情的年轻记者,因为写了一个在赫赫有名的某“教父”庇护下的女明星高中当舞女时被著名大厂主包养的消息,腿上便被打了一枪。

看拍电影时,我一边自得其乐,一边又痛苦地想到,芙颂在离佩丽影院步行十分钟的家里无所事事地坐着。拍摄一直持续到宵禁的钟点。晚饭时,我会想到,如果凯斯金家餐桌上我的位子是空的,那么芙颂会认为我放弃她而选择了拍电影,我会为此而慌乱。于是,晚上,我会带着愧疚和一种幸福的承诺从佩丽影院沿着鹅卵石路面走下大坡去凯斯金家。芙颂最终会是我的。我让她远离电影是对的。

我明白自己还因为一种同志和挫败的情感依恋她,而这,有时会比爱情更让我感觉幸福。感到这点时,城市街道上的夕阳、从破旧的希腊人公寓楼里散发出来的潮湿和陈旧的味道、叫卖鹰嘴豆米饭和炸羊肝的小贩、在鹅卵石路面的小巷里踢足球的孩子们踢过来的足球、我用力将滚到脚边的足球高高踢出而得到的嘲笑掌声,所有这一切都会让我开心不已。

那些日子,无论从电影拍摄场到萨特沙特的走廊,还是从茶馆到凯斯金家,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事,那就是一夜屋银行家们给出的高额利息。因为通货膨胀快要接近百分之一百了,因此所有人都想找个地方把钱存起来。凯斯金他们在晚饭前也会议论这个话题。塔勒克先生说,他从不时去的茶馆里听说,有些人为了让钱保值去黄金市场买了黄金,有些人则把钱交给了支付百分之一百五十利息的各式各样的银行家,很多人在把手里的黄金兑换成现钱,还有人取出了银行里的所有存款。他会烦躁地说这些事来征求我这个商人的意见。

费利敦以拍电影和宵禁为由很少回家,他也不从我给柠檬电影公司的钱里拿出一分钱来给芙颂。从前,我从他们家拿走东西后会买去新的东西,但在那些日子里,我开始留钱而不再买东西了。这是一个月前,从我拿走塔勒克先生的一副旧纸牌后开始的。

我知道芙颂为了打发时间会用纸牌来算命。塔勒克先生和内希贝姑妈玩牌时会用另外一副牌,内希贝姑妈难得和邻居玩牌时也从来不会拿出这副牌。我“偷”的这副牌里有几张的边角已经破损,牌的背面还有污渍,有几张已经折断了。芙颂曾经笑着说,因为这些标记和污渍她认识某些纸牌,因此用这副牌算命就容易算通。我拿起纸牌仔细地闻了闻,除了旧纸牌上那特有的香水、潮湿和灰尘的味道,我还闻到了芙颂手上的味道。纸牌上的味道让我感到一阵眩晕,因为内希贝姑妈也发现了我对纸牌的兴趣,因此我堂而皇之地把牌放进了口袋里。

我说:“我母亲也算命,但从来算不通。据说用这副牌算命的人会转运。认识这些污渍和破损后,我母亲的运气也会好起来的。最近她很烦躁。”

内希贝姑妈说:“向维吉黑大姐问好!”

当我说要从阿拉丁的小店里买一副新牌过来时,内希贝姑妈一开始一直说“不要我破费”。但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她说起了一副在贝伊奥鲁看到的新牌。